寂滅星淵，名副其實。
    還未真正踏入，一股萬物終結、法則崩壞的死寂氣息便如同潮水般湧來，讓人心神壓抑。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震撼——無數破碎的星辰、斷裂的山脈、乃至各種難以名狀的巨大殘骸，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隨意丟棄，堆積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緩緩旋轉的死亡漩渦。漩渦之中，色彩斑斕卻充滿毀滅性的法則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四處飄蕩、碰撞，偶爾激起一道道無聲湮滅的空間漣漪。
    這裏沒有光，隻有那些殘骸和法則碎片自身散發出的、垂死般的微弱輝光。沒有聲音，連能量流動都顯得凝滯而混亂。
    “跟緊，不要觸碰任何法則碎片。”墨淵的聲音帶著罕見的凝重。即便以他的見識，麵對這種規模的法則墳場，也不敢有絲毫大意。這裏的法則混亂而狂暴，一旦被卷入，後果不堪設想。
    沈清弦點頭，屏息凝神，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混沌之力在體內緩緩流淌，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她能感覺到，懷中的風暴之鑰在這裏似乎變得活躍了一絲，與某些飄蕩的毀滅性法則碎片產生著微弱的共鳴。
    兩人如同兩道幽靈，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巨大的星辰殘骸之間，避開那些危險的能量亂流和飄蕩的法則碎片。墨淵在前引路，他對危險的感知遠超沈清弦，總能提前避開最危險的區域。偶爾有無法避開的細小法則碎片撞來，也被他隨手揮出的、蘊含著更高階空間道韻的魔氣悄無聲息地引開、湮滅。
    他的動作舉重若輕，看似隨意，卻展現出了對力量精妙到極致的掌控。沈清弦跟在他身後，默默觀察學習，對自身力量的運用也有了新的領悟。
    越是深入，周圍的死寂感越發濃重，殘骸的規模也越發龐大。他們甚至看到了一具半埋在星辰碎片中的、堪比小型星球的不知名巨獸骸骨，骸骨晶瑩，卻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和貫穿傷，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蠻荒氣息，顯然生前是了不得的存在。
    “看來，上古那場大戰，慘烈程度遠超想象。”沈清弦傳音道，心中凜然。連這等存在都隕落在此，化為了星淵的一部分。
    墨淵目光掃過那巨獸骸骨，眼神沒什麽波動：“弱肉強食，亙古不變。不能超脫，終為塵土。”
    他的語氣平淡而冷漠，卻道盡了修行路的殘酷。
    就在這時，墨淵忽然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望向星淵漩渦的更深處。沈清弦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在無數殘骸的掩映下，極遠處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於法則碎片輝光的、穩定的乳白色光華在閃爍。
    那光華給人一種溫暖、祥和、仿佛能撫平一切創傷的感覺，與周圍死寂毀滅的環境格格不入。
    “那是……”沈清弦心中一動，感覺到懷中的風暴之鑰似乎對那光華也產生了一絲微弱的牽引。
    “過去看看。”墨淵當機立斷，改變方向，朝著那點乳白色光華小心潛去。
    隨著靠近，那光華越來越清晰。它源自一塊懸浮在漩渦中的、僅有百丈大小的、相對完整的玉白色平台。平台之上，竟然生長著一株僅有尺許高、通體如玉、枝葉間流淌著乳白色光暈的小樹！
    小樹周圍，法則碎片似乎都變得溫順了許多，繞著它緩緩流轉，不敢靠近。
    “淨世菩提？！”沈清弦低呼一聲，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她在一些極其古老的雜記中看到過關於此物的記載，傳說乃天地間至純至淨之靈根，能淨化一切汙穢，撫平法則創傷，甚至對神魂本源有不可思議的滋養功效！是療傷聖藥中的聖藥！
    墨淵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眉頭微蹙：“此物確實能暫時壓製甚至淨化秩序之光，但……它出現在這裏，太不尋常。”
    寂滅星淵，萬物終結之地，怎麽可能孕育出淨世菩提這等至純靈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然而，就在兩人遲疑的瞬間，異變突生！
    那株淨世菩提似乎感應到了生人的靠近，枝葉無風自動，乳白色的光暈驟然變得強烈！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作用在墨淵身上！目標，赫然是他肩胛處那頑固的秩序之光！
    墨淵臉色微變，周身魔氣本能地爆發，試圖抵抗這股吸力。但那乳白色光華仿佛專門克製秩序之力，竟直接穿透了他的魔氣防禦，如同磁石般牢牢吸附在秩序之光上！
    “嗡——！”
    秩序之光劇烈閃爍，與乳白色光華激烈衝突，發出奇異的嗡鳴。墨淵身體一震，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那秩序之光仿佛被引動，侵蝕速度陡然加快了一絲！
    “不好！是陷阱！”沈清弦瞬間明白過來！這淨世菩提根本不是什麽靈根，而是……一個誘餌！一個專門針對身中秩序之力、渴望淨化傷勢之人布置的致命陷阱！
    她毫不猶豫，混沌元嬰全力運轉，風暴之眼瞬間在身前凝聚，就要轟向那淨世菩提！
    “別動！”墨淵卻猛地喝止了她，聲音帶著壓抑的痛苦，“這光華與秩序之光已糾纏在一起，強行攻擊，會引動秩序之光徹底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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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額角青筋跳動，顯然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但眼神卻冰冷而銳利，死死盯著那株淨世菩提，“布置此局的人……對秩序之力的特性了如指掌！”
    是誰？巡天者？還是……其他存在？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中帶著一絲詭異笑意的聲音，突兀地在兩人身後響起：
    “嗬嗬……不愧是能在巡天者追捕下屢次逃脫的‘淵魔’與‘混沌體’，果然謹慎。可惜，還是踏入了這‘因果蓮台’。”
    兩人猛地回頭！
    隻見不知何時，一名身穿月白僧袍、麵容慈和、頭頂卻有絲絲黑氣繚繞的年輕僧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不遠的一塊殘骸上。他手持一串漆黑的念珠，臉上帶著悲憫與貪婪交織的詭異笑容，氣息晦澀難明，但給沈清弦的感覺，竟不比那煉虛後期的巡天者統領弱！
    “你是誰？”墨淵聲音冰冷，周身魔氣湧動，將沈清弦護在身後，肩胛處秩序之光與乳白光華的衝突讓他氣息有些不穩。
    “貧僧‘無垢’，在此恭候二位多時了。”年輕僧人單手豎掌，語氣依舊溫和，但眼神卻如同毒蛇般鎖定著墨淵，“這株‘偽菩提’，乃是貧僧以萬千生靈怨念與一絲竊取的秩序本源培育而成，專為閣下這等身懷秩序創傷的‘貴人’準備。隻要吸收了閣下這道精純的秩序之光與魔神本源，貧僧的‘無垢佛國’，便能更進一步，屆時……”
    他臉上露出狂熱而扭曲的笑容，“便是真佛，也要懼我三分！”
    原來是個竊取秩序之力、走火入魔的邪僧！他將自己偽裝成淨世菩提的守護者，實則是在狩獵身懷秩序之力或特殊本源的強者！
    “就憑你？”墨淵眼神睥睨，即便身受掣肘，那股魔神威嚴依舊不減。
    “若是平日，貧僧自然不敢招惹閣下。但此刻……”無垢僧人笑容愈發詭異，手中漆黑念珠輕輕撚動，“閣下已被‘因果蓮台’標記，秩序之光躁動，一身實力還能剩下幾成？更何況……”
    他目光轉向沈清弦，眼中貪婪更盛，“還有這位身懷混沌本源的姑娘……真是天賜的造化！將你們二人煉化，貧僧的大道可期！”
    話音未落，他手中漆黑念珠猛地拋出！
    念珠迎風便漲，化作一百零八顆巨大的、燃燒著黑色火焰的骷髏頭，發出淒厲的嚎哭之音，組成一個玄奧的陣法，朝著墨淵與沈清弦籠罩而下！陣法之中，怨氣衝天，更有絲絲縷縷扭曲的秩序之力摻雜其中，專門汙人神魂，蝕人本源！
    與此同時，那株“偽菩提”乳白色光華大盛，對墨淵體內秩序之光的吸力陡然增強數倍！
    前有邪僧殺陣，後有陷阱掣肘！
    墨淵眼中厲色暴漲，他知道不能再猶豫！強行壓下肩胛處的衝突，就要不顧一切催動本源，先破了這殺陣再說！
    “讓我來！”
    沈清弦卻一步踏前，擋在了他身前！她眼神冰冷，混沌元嬰光芒大放，剛剛領悟的風暴之力與歸寂之力完美融合！
    “你的力量被牽製，護住自身！這邪僧，我來對付！”
    她雙手結印，風暴之眼驟然膨脹，不再是單純的防禦或吞噬，而是化作了無數道細密的、灰藍色的混沌雷霆，主動迎向那籠罩下來的骷髏殺陣！
    “混沌……神雷！蕩魔！”
    轟隆隆——！
    灰藍色的雷霆與燃燒著黑火的骷髏狠狠撞在一起！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奇異的、仿佛法則層麵上的湮滅與消融！混沌神雷中蘊含的“演化”與“終結”特性，對那怨氣與扭曲秩序組成的殺陣，竟有著出乎意料的克製效果！
    骷髏頭發出更加淒厲的慘叫，黑火明滅不定，陣法運轉瞬間凝滯！
    無垢僧人臉色微變，沒料到沈清弦的混沌之力竟如此詭異霸道！他連忙催動法訣，試圖穩住陣法。
    然而，沈清弦得勢不饒人！她清叱一聲，頭頂混沌元嬰猛地張口，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灰蒙蒙的歸寂指風，如同跨越虛空，瞬間點向那無垢僧人的眉心！
    這一指，快！狠！準！蘊含著她對混沌之道最新的領悟，更是引動了周圍環境中那些混亂的毀滅法則碎片，威力倍增！
    無垢僧人瞳孔驟縮，感受到那指風中蘊含的、仿佛能讓他徹底“歸無”的恐怖道韻，再也維持不住那偽善的慈和，臉上露出驚駭之色！他慌忙將手中剩餘念珠祭出，在身前布下重重黑色佛光！
    “噗！”
    歸寂指風如同燒紅的烙鐵切入牛油，輕易洞穿了層層佛光，最終點在了他匆忙抬起格擋的手臂上！
    “啊——！”
    無垢僧人發出一聲淒厲慘叫，那條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枯萎、最終化為飛灰！指風餘勢不減，依舊在他眉心留下了一點灰痕！
    他踉蹌後退，臉色慘白，頭頂黑氣紊亂，氣息瞬間萎靡了大半，看向沈清弦的目光充滿了怨毒與難以置信！
    “混沌體……怎麽可能這麽強？！”
    他失算了！本以為主要目標是受傷的墨淵，這混沌體女子隻是附贈品，沒想到她的威脅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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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沈清弦逼退無垢僧人的同時，墨淵那邊也發生了變化。或許是因為無垢僧人受創，對“偽菩提”的控製減弱，也或許是墨淵找到了某種契機，他眼中魔光一閃，竟不再壓製肩胛處的秩序之光，反而引導著那乳白色的光華，連同躁動的秩序之力，猛地轟向腳下那玉白色的“因果蓮台”！
    “轟——！”
    秩序之光與偽菩提之力在蓮台上激烈衝突、爆炸！乳白色的平台瞬間布滿了裂痕，那株偽菩提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光華急速黯淡！
    “不！我的蓮台！”無垢僧人目眥欲裂。
    墨淵借助爆炸的反衝之力，身形一閃，已至沈清弦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
    “走！”
    他撕裂空間，帶著沈清弦，瞬間消失在原地。
    “哪裏走！”無垢僧人狀若瘋狂，不顧傷勢，催動殘存的骷髏殺陣轟向那空間波動之處，卻隻打碎了一片殘骸。
    待空間平複，早已失去了兩人的蹤影。
    “啊——！淵魔！混沌體！貧僧與你們不死不休！”無垢僧人看著破碎的蓮台和枯萎的偽菩提，發出怨毒的咆哮，在死寂的星淵中遠遠傳開。
    ……
    遙遠的一處相對穩定的隕石帶中，墨淵與沈清弦從空間裂縫中跌出。
    墨淵悶哼一聲，肩胛處秩序之光雖然因剛才的爆炸消耗了一些，但依舊頑固，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差。
    沈清弦連忙扶住他，關切道：“你的傷……”
    “無妨，暫時壓製住了。”墨淵擺了擺手，看向沈清弦，魔瞳中閃過一絲複雜，“方才，多謝。”
    沈清弦微微一怔，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確地道謝。她搖了搖頭：“若非你牽製那陷阱，我也無法擊退那邪僧。”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絲疲憊，以及……一種在並肩戰鬥中悄然滋生的信任。
    經此一遭，他們更加確定，寂滅星淵絕非善地，隱藏的危險遠超想象。但同時，那無垢邪僧的出現，也印證了這裏確實存在著與秩序之力和古老秘辛相關的東西。
    前路，依舊危機四伏。
    沈清弦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風暴之鑰，它能帶他們找到其他鑰匙，或者……古神陵寢的入口嗎？
    而他們並不知道，在寂滅星淵的更深處，一雙仿佛由星辰組成的巨大眼眸，正緩緩睜開，漠然地“望”向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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