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狗生艱難,開局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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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鑽心的痛。
    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在骨頭縫裏攪。
    陳默想睜開眼,眼皮卻沉得像壓了兩塊水泥板。耳邊是模糊的嗡嗡聲,還有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直往鼻子裏鑽。
    “要死了嗎?”
    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記憶還停留在電腦前爆肝改bug的最後一個畫麵,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現在這感覺,像被扔進了垃圾堆。
    不。
    他就是躺在垃圾堆裏。
    臉頰貼著的,是濕漉漉、黏糊糊的不知道什麽東西。氣味複雜得令人絕望:餿掉的食物、生鏽的鐵皮、動物糞便,還有……血腥味。
    他自己的血。
    陳默終於攢了點力氣,努力掀開眼皮。
    視野很低,非常低。眼前是一個倒扣的爛菜筐,再往前是堆成小山的黑色垃圾袋,幾隻肥碩的老鼠正肆無忌憚地啃食著什麽。
    他想抬手揉眼睛,抬起來的,卻是一隻沾滿汙泥和暗紅血痂的、毛茸茸的前爪。
    黑色的毛,髒得打綹。
    陳默愣住了。
    他猛地扭頭——這個動作牽動了脖子上的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但更讓他渾身冰涼的是身體的其他部分:四條腿,一條禿了大半毛的尾巴,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軀幹。
    還有兩腿之間,那不該有的玩意兒。
    “汪……嗚?”
    一聲虛弱、沙啞的狗叫聲,從他喉嚨裏滾了出來。
    陳默腦子裏“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穿越?他聽過。可穿成一條狗?還是一條快死的流浪狗?這他媽的算什麽地獄開局!
    求生欲瞬間壓倒了荒謬感。他吃力地撐起前肢,想站起來,後腿卻一陣發軟,砰地又摔回濕冷的地麵。
    疼,全身上下都疼。最要命的是左後腿,稍微一動就像斷了似的。
    “得先離開這兒……”陳默喘著粗氣,用人類的思維強迫自己冷靜,“這地方太顯眼,不安全。得找水,找吃的。”
    他忍著劇痛,一點一點,用三條腿蹭著地麵,把自己從那個散發著惡臭的角落挪出來。每動一下,都像是耗盡所有力氣。
    午後的陽光勉強擠進這條堆滿建築廢料和垃圾的死胡同,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卻驅不散骨子裏的寒冷。
    外麵隱約傳來城市的喧囂,車流聲,人聲。可那些都離他好遠。
    現在,他是條狗。一條隨時可能咽氣的流浪狗。
    挪了不知道多久,也許十幾米,也許隻有幾米,陳默靠在了一個相對幹燥的破紙箱旁,再也動不了了。喉嚨幹得像要裂開,眼前一陣陣發黑。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陳默警惕地扭過頭——雖然這個動作現在對他來說是種折磨。
    紙箱邊緣,探出一個髒兮兮的小腦袋,尖耳朵,圓眼睛,警惕地看著他。是隻小流浪狗,土黃色,瘦得皮包骨,但比他看起來有精神點。
    小黃狗沒靠近,隻是遠遠嗅了嗅空氣,眼神裏有點好奇,更多的是謹慎。
    陳默下意識地想說“別怕”,喉嚨裏出來的卻隻是低低的嗚咽。
    他閉上嘴,心裏苦笑。媽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一股極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衝動,從他意識深處泛起。就像人想說話時會不自覺地組織語言一樣,他試著將“我沒有惡意”這個念頭,朝著那隻小黃狗“推”了過去。
    沒有聲音。
    但小黃狗突然猛地一哆嗦,圓眼睛瞪得更大了,驚疑不定地看著陳默,往後縮了半步。
    “你……剛才……”一個細弱、膽怯的意識片段,像是隔著很厚的水層,模糊地“撞”進了陳默的腦袋。
    不是語言。更像是帶著情緒和簡單意象的感覺。
    是“你剛才弄我?”的疑惑和一點點驚嚇。
    陳默心髒狂跳起來。金手指?這就是穿越附贈的金手指?能和動物交流?
    他強壓激動,再次嚐試。這次更集中精神,想著“我很虛弱,需要幫助”,並努力在念頭裏附帶上友善和求助的情緒。
    小黃狗歪了歪頭,耳朵動了動。它似乎更困惑了,但眼裏的警惕少了一點。它往前蹭了一小步,鼻子用力嗅了嗅陳默的方向。
    “血……危險……餓……”
    更多雜亂的感覺湧來。陳默大概明白了。這小家夥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覺得這裏不安全,但它自己也很餓,或許在猶豫要不要從這隻看起來快死的大黑狗身邊找點殘羹剩飯。
    “我知道哪裏有吃的。”陳默努力傳遞出這個念頭,並配上“安全”、“食物”的意象。他前世是程序員,邏輯清晰是看家本領,迅速開始整合剛才挪動時觀察到的信息。
    左邊第三個垃圾袋破了,露出半截發黴的麵包——不能吃。
    右邊牆角潮濕,可能有髒水坑——不喝。
    剛才路過一個快餐店的後巷,好像有員工倒掉的、相對幹淨的殘渣,距離這裏……大概三十米。
    對一個健全人類三十米不算什麽,對一條三條腿的重傷流浪狗,簡直是天塹。
    他把“快餐店後門”、“食物殘渣”、“相對幹淨”這幾個關鍵信息和方位感覺,努力“推”給小黃狗。他不知道這能力具體怎麽運作,隻能憑感覺來。
    小黃狗明顯接收到了。它眼睛亮了一下,尾巴小幅度地搖了搖,但又猶豫地看了看陳默,傳遞來“遠”、“累”的模糊感覺。
    “你去,分我一點。”陳默傳遞出“合作”的意圖。他知道自己現在沒有任何籌碼,隻能賭。
    小黃狗在原地轉了兩圈,顯然在做思想鬥爭。饑餓最終戰勝了膽怯。它“汪”地小聲叫了一下,算是答應,然後掉頭,敏捷地鑽過一堆廢木板,消失在巷子口。
    陳默鬆了口氣,全身的力氣好像也隨著這口氣泄掉了。他癱在紙箱旁,意識有些模糊。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他覺得自己可能等不到的時候,一陣急促的、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傳來。
    小黃狗嘴裏叼著東西,飛快地跑了回來。它把東西放在陳默鼻子前——是半塊炸雞塊,沾著灰,但油漬還在,肉香對此刻的陳默來說,堪比山珍海味。
    還有一團用塑料袋胡亂包著的、浸了油漬的米飯。
    “快……快吃……有……有別的……”小黃狗的意識斷斷續續,帶著驚慌。它自己嘴邊也油光光的,顯然在路上已經吃了點。
    陳默顧不上道謝,用前爪扒拉過雞塊,狼吞虎咽。雞肉已經冷了,有點硬,但這是他這輩子(或者說兩輩子)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他吃得很快,但很小心,盡量避免牽動脖子和腿上的傷口。
    米飯有點餿味,但他也強迫自己吞了下去。
    食物下肚,一股微弱的熱流終於回到了身體裏。雖然還是疼,但至少眼前不發黑了,思維也清晰了些。
    “謝謝。”他真誠地向小黃狗傳遞念頭。
    小黃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蹭了蹭地麵。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充滿威脅的咆哮聲,從巷子口傳來。
    小黃狗渾身一顫,哧溜一下躲到了陳默身後,雖然陳默現在看起來根本提供不了任何保護。
    陳默艱難地抬起頭。
    巷口,逆著光,站著一隻大狗。
    那是一隻雜交的狼犬串,體型比陳默現在這具身體大一圈,骨架粗壯,雖然也瘦,但肌肉線條分明。一身髒兮兮的黃毛,左耳缺了半塊,臉上縱橫交錯著幾道舊傷疤,眼神凶狠冰冷,正死死盯著陳默……麵前那點剩下的食物殘渣。
    它緩步逼近,喉嚨裏的低吼聲越來越響,帶著毫不掩飾的侵略性。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這是什麽。這是地盤爭奪,是流浪狗世界裏最赤裸裸的弱肉強食。
    這隻疤臉黃狗,是這片垃圾場區域的“頭狼”。而自己這個新來的、重傷的闖入者,還帶著食物,在它眼裏,恐怕是送上門的點心和立威的對象。
    小黃狗在陳默身後瑟瑟發抖,傳遞來“快跑……它凶……咬死過……”的恐懼碎片。
    跑?陳默看著自己動彈不得的左後腿,心裏發苦。往哪跑?
    疤臉黃狗又靠近了幾步,距離他們不到五米了。它齜著牙,黃褐色的尖牙上還沾著不明的暗紅色,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
    它在評估,在施加壓力,在享受獵物的恐懼。
    陳默強迫自己冷靜。前世三十年的記憶在腦海裏飛轉。硬拚?死路一條。這具身體太虛弱了。求饒?在野獸的法則裏,露怯等於自殺。
    怎麽辦?
    他的目光飛快掃過周圍環境:身後的死胡同,右邊的垃圾山,左邊的破木板和建築廢料堆,還有……頭頂那個斜搭在牆上的、鏽跡斑斑的舊鐵皮廣告牌。
    廣告牌一頭搭在矮牆頭,一頭耷拉下來,靠幾根細鐵絲掛在牆麵的釘子上,搖搖欲墜。鐵皮邊緣在下午的風裏,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疤臉黃狗似乎失去了耐心,後腿肌肉繃緊,眼看就要撲上來!
    就在這一刹那,陳默猛地抬頭,不是看狗,而是看向巷子口更遠的方向,同時用盡所有力氣,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短促、淒厲、充滿極致恐慌的咆哮!
    這咆哮不是衝著疤臉黃狗,而是帶著“那邊!危險!來了!快看!”的強烈意念,狠狠“撞”向對方那簡單的頭腦!
    疤臉黃狗撲擊的動作猛地一頓。野獸的本能讓它對任何突然的、指向身後的危險信號都極為敏感。它幾乎是下意識地,順著陳默注視的方向,扭頭朝巷口望去——
    就是現在!
    陳默積蓄起剛恢複的那一點點力氣,用三條腿猛地一蹬地麵,不是撲向狗,而是撲向左邊那堆建築廢料!他用身體狠狠撞向其中一根支撐著破木板的鏽鋼管!
    嘩啦!
    本就鬆動的廢料堆一陣搖晃。陳默撞完立刻向旁邊滾開,同時再次向疤臉黃狗發出尖銳的、指向頭頂的警告性嗚咽!
    疤臉黃狗剛轉回頭,還沒明白巷口有什麽,就聽到頭頂異響,本能抬頭——
    嘎吱——砰!!!
    那麵本就搖搖欲墜的鐵皮廣告牌,被陳默撞塌廢料堆引起的震動波及,掛著的最後一根鐵絲終於崩斷!半扇門板大小的鏽鐵皮,裹挾著灰塵和碎屑,呼嘯著砸落下來!
    目標,正是疤臉黃狗剛剛站立的位置!
    “吼嗚!!”
    疤臉黃狗驚恐地嚎叫一聲,拚命向旁邊跳開。
    轟隆!
    鐵皮重重砸在它剛才站的地方,濺起滿地灰塵和碎石。一塊鋒利的鐵皮邊緣,擦著疤臉黃狗的後腿劃過,帶起一溜血珠。
    “嗷!”疤臉黃狗吃痛,瘸了一下,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還在震顫的鐵皮,又猛地扭頭,看向已經滾到牆邊、喘著粗氣的陳默。
    那雙狗眼裏,之前的凶狠和冰冷,已經被一種驚疑、困惑,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所取代。
    它想不通。這快死的黑狗,怎麽會知道頭頂有東西掉下來?是巧合?還是……
    陳默靠在冰冷的磚牆上,忍著渾身散架般的疼痛,勉強抬起頭,迎上疤臉黃狗的目光。
    這一次,他沒有傳遞恐懼,也沒有傳遞威脅。他傳遞過去的,是一種冰冷的、疲憊的,但異常清晰的意念,混雜著剛才鐵皮砸落的巨響和危險畫麵:
    “滾。”
    “或者,一起死在這裏。”
    疤臉黃狗盯著他,喉嚨裏再次發出低吼,但這次,那吼聲裏少了些殺氣,多了些遲疑和權衡。它看看陳默,又看看地上可怕的鐵皮,再看看自己流血的後腿。
    最終,它衝著陳默齜了齜牙,發出一聲不甘的、虛張聲勢的低吼,然後一步步,倒退著,退出了巷子,消失在拐角。
    直到那威脅的氣息徹底遠離,陳默才徹底癱軟下來,像一灘爛泥貼在地上,隻剩下劇烈起伏的肋骨。
    小黃狗從一堆破袋子後麵抖抖索索地鑽出來,湊到陳默旁邊,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前爪上的一道傷口,傳遞來“厲害……怕……它走了……”的混亂意念。
    陳默沒力氣回應了。
    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掠過巷子口,給滿地垃圾鍍上一層頹敗的金邊。
    他躺在陰影裏,聽著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越來越微弱的心跳。
    活下來了。
    第一關。
    他用盡最後一點清醒,記住了一個事實:在這個世界,他不再是人類陳默。他是一條狗,一條有人的腦子,還能跟動物“說話”的狗。
    而這個世界,比他想象中,更危險,也更複雜。
    遠處,城市的霓虹開始次第亮起。
    屬於流浪狗“默”的漫長黑夜,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