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徽痕與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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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再次滲進倉庫,驅散了部分夜晚的血腥記憶,卻驅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寒意。
灰影趴在它慣常的櫃頂位置,舔舐著前腿上一道新鮮的抓痕,動作慢條斯理,但琥珀色的眼睛裏凝著一層冰。阿黃似乎也感覺到了昨夜不尋常的氣氛,比平時安靜,緊挨著默趴著。小白在隔間裏,將兩隻幼崽攏在腹下,警惕地豎著耳朵。
默肩膀的傷處依舊隱隱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四條野貓,可能還有更多……那些曾是他情報網潛在外圍的眼睛,就這樣被殘忍地抹去了。而且,襲擊發生在距離派出所不算太遠的居民區,囂張至極。
必須讓警方知道,而且要快。但怎麽“發現”那個徽章?
他看向灰影。灰影感受到他的目光,停止舔舐,傳遞來意念:“東西在牆縫,老地方。沾了血和灰,還有那藥味和人的汗味。現在去拿?”
“等等。”默思索著。直接讓周澤或老楊“發現”牆縫裏的東西,太刻意。最好是讓他們“無意中”找到,或者通過一個更自然的途徑。
他看向小白。小白是寵物犬出身,對人類的小物件更熟悉,也更容易引起人類注意。而且它體型小,動作輕,從牆縫裏叼出東西不顯眼。
“小白,”默傳遞意念,同時用爪子輕輕在地上劃出一個小方形,“牆縫裏,有個小東西,金屬的,大概這麽大。你能幫我把它拿出來,然後……假裝玩,帶到院子中間,最好是周澤或者老楊能看到的地方嗎?但要小心,別弄壞,也別讓人懷疑是你特意放的。”
小白歪了歪頭,理解了指令。它雖然膽小,但對默充滿信任,而且也想為這個收留它們母子的“大家庭”做點什麽。它輕輕站起來,小心地不驚動熟睡的幼崽,然後悄無聲息地溜出隔間,順著牆根,找到灰影說的那個縫隙。
縫隙很窄,但對嬌小的博美來說剛剛好。它伸出爪子,小心地掏挖了幾下,很快,一個沾著幹涸血漬和灰塵的、亮閃閃的金屬片被它用嘴叼了出來。那是一個徽章,比紐扣大些,形狀不規則,邊緣有些磨損,正麵似乎有凸起的圖案,但被血汙遮掩看不真切,背麵有別針。
小白叼著徽章,顯得有些緊張,但努力按照默的吩咐,裝作在院子裏“發現新玩具”的樣子,小步跑到後院中央陽光最好的地方,將徽章放在地上,然後用爪子撥弄著,偶爾假裝追逐一下,發出細微的、玩耍時的哼唧聲。
它的“表演”很自然。阿黃被吸引了,好奇地湊過去看,但被默一個眼神製止,乖乖趴回原地。
時機正好。
周澤端著一盆狗糧和清水,哼著小調從後門走來。他一眼就看到小白在撥弄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喲,小白,撿到什麽寶貝了?”周澤笑著走近,蹲下身。當他看清那是一個沾著可疑暗紅汙漬的金屬徽章時,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立刻戴上隨身攜帶的取證手套,小心地撿起徽章,湊到眼前仔細查看。徽章是黃銅質地,邊緣磨損,正麵圖案被血汙糊住大半,但能看出大概輪廓——像是一個抽象的獸頭,又像某種扭曲的火焰,風格粗獷詭異。背麵有別針,沒有文字。
周澤的臉色嚴肅起來。他認得這個材質和做工,不像普通飾品。而且那暗紅色的汙漬……他湊近聞了聞,有鐵鏽般的血腥味,還有一股極淡的、難以形容的甜膩化學餘味!
“老楊!楊頭!快過來!”周澤立刻站起身,對著前樓方向喊道,同時用對講機呼叫:“值班室,後院發現可疑物品,請求技術隊支援!”
很快,老楊和兩個技術員匆匆趕來。老楊接過徽章,隻看了一眼,眼神就變得銳利如刀。他聞了聞,又遞給技術員。
“拍照,提取血跡和附著物,盡快化驗。查這個徽章的來源,圖案代表什麽。”老楊語速很快,“周澤,這徽章哪來的?”
“小白在院子中間玩,叼出來的。”周澤指著有些害怕、躲到默身後的小白。
老楊看向小白,又看向默。默安靜地坐著,目光與老楊對上。老楊的眼神裏充滿了審視和探詢。他走到牆縫邊看了看,又環顧後院。
“灰影呢?”他突然問。
仿佛回應他的問話,灰影從倉庫屋頂輕盈躍下,落在院子裏的一個破輪胎上,懶洋洋地舔著爪子,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老楊看看灰影,又看看默和小白,最後目光落回那枚血跡斑斑的徽章上,沉默了幾秒。
“昨晚,西北邊老紡織廠宿舍區,發生野貓群被不明動物襲擊事件,四死兩重傷。派出所接到居民報警,已經出警了,正在勘查。”老楊緩緩說道,像是在陳述,又像是在對誰解釋,“襲擊者可能是大型犬,現場混亂,有打鬥痕跡。報案居民說,隱約聽到摩托車聲。”
他頓了頓,看向默:“這個徽章,可能就是襲擊者遺落的。上麵的血跡,需要化驗是人血還是動物血。那個圖案……”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這徽章,很可能與“獠牙”團夥,與昨夜襲擊野貓的事件,甚至與那個神秘的“馴獸師”有關。
技術員小心翼翼地將徽章放入證物袋帶走。老楊對周澤說:“加強後院警戒,尤其是晚上。黑子和小白它們,盡量不要離開視線範圍。我去趟分局,看看化驗結果和那個徽章的調查進展。”
他又看了一眼默,眼神複雜,最終隻是拍了拍他的頭:“自己小心。”
前樓因為這枚突然出現的徽章再次忙碌起來。後院暫時恢複了平靜,但空氣裏多了一絲緊繃。
小白回到隔間,安撫被嚇到的幼崽。阿黃湊到默身邊,傳遞來困惑和不安。灰影重新跳上櫃頂,閉目養神,但耳朵時不時轉動一下。
默心裏並不輕鬆。徽章交上去了,線索提供了,但危險也進一步逼近。襲擊者丟了東西,還流了血,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可能會回來找,或者采取更極端的行動。
他需要加強防禦,也要主動偵察。
“灰影,”他傳遞意念,“昨晚襲擊現場,除了徽章和人血,還有別的發現嗎?比如,那些瘋狗離開的方向?摩托車的氣味特征?”
灰影回憶了一下:“狗的氣味往北邊和西邊散了,很雜,不好追。摩托車……有兩輛,都是舊車,燒的油不好,尾氣味重。其中一輛,排氣管好像有問題,聲音有點破,噠噠響。往城西方向去了。”
城西?那裏是疤臉地盤的外圍,也是最近半夜出現摩托車異響的區域。難道疤臉真的和“獠牙”殘餘勾結上了?還是“獠牙”利用了疤臉地盤的混亂做掩護?
“我們需要在城西,還有北邊靠近短毛地盤的地方,布設‘眼睛’。”默說出自己的想法,“光靠我們幾個不夠。能不能……找些靠得住的流浪貓?或者,膽小但機靈的老鼠,讓它們隻負責聽和聞,不靠近,有異常就回傳消息?”
“流浪貓不好找,獨來獨往的多,信任難建立。老鼠……倒是可以發展新的。城西垃圾站那邊有一窩,膽子小,但數量多,餓極了什麽都敢做。”灰影提出建議,“用食物控製,簡單有效。但需要可靠的老鼠去聯絡和‘管理’。”
“讓大老鼠去。它熟悉流程,也有威望。告訴它,發展新的‘下線’,每成功聯絡一窩並提供一次有效消息,就多給一份食物。但必須嚴格控製,不準靠近危險區域,不準偷拿不該拿的東西。”默決定沿用並擴展老鼠情報網的層級結構。
“可以試試。北邊呢?短毛地盤附近,老鼠都少。”
“北邊……讓長脖子(夜鷺)幫忙留意高空視野,特別是夜間河邊和廢棄廠區附近的燈光、船隻、車輛。用魚做報酬。另外,看看能不能找到被短毛驅逐或欺負過的流浪狗,哪怕隻有一隻,了解內部情況。”默思考著。對短毛地盤的滲透最難,但也最重要。
“我試試找找看有沒有被趕出來的老弱病殘。”灰影不抱太大希望,“短毛手下很凶,對叛逃和失敗者更狠。”
情報網絡的擴張計劃初步定下。接下來是內部防禦。
“晚上,你守高處,總覽全局。老鼠們分散在圍牆根、排水溝,負責聽地下和近處的異常動靜。阿黃……”默看了一眼正豎著耳朵聽的阿黃,“阿黃聽覺靈敏,讓它和你一起在倉庫頂,負責預警。小白守著幼崽,待在倉庫最裏麵,有情況不要出來。”
他看向自己的左肩,傷口愈合速度在加快,但離完全恢複還有幾天。在這期間,他需要依靠夥伴和智慧。
“另外,”默想起老楊提到的廉價煙味和大型犬腳印,“讓老鼠們特別留意一種很嗆的廉價煙味,尤其是和大型狗的氣味一起出現的情況。發現立刻報。”
安排妥當,默感覺心裏稍安。他不是孤軍奮戰。他有可以信任的夥伴,有一個正在成形的網絡,還有一個能提供支援的人類“基地”。
下午,老楊從分局回來,臉色更加凝重。他把周澤和默叫到倉庫角落,壓低聲音。
“徽章上的血跡化驗結果出來了,是人血,O型。徽章圖案經過技術處理還原,是一個……變形的、帶著鎖鏈的狗頭標誌,風格很地下,有點像某些非法鬥狗組織或者私人馴獸團體的標記。正在全市範圍內秘密排查。”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更麻煩的是,技術隊在徽章背麵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裏,提取到微量皮膚碎屑和汗液,DNA正在比對,但需要時間。另外,昨晚襲擊野貓的現場,也發現了幾處不屬於貓的血跡,初步判斷也是人血,可能屬於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襲擊者受傷了?”周澤驚訝。
“很可能。而且傷得不清,流了不少血。但現場沒有找到包紮物或其他痕跡,應該被同夥帶走了。”老楊看向默,“黑子,這次你們又立了一功。這枚徽章,是重要的物證,也證實了‘獠牙’殘餘仍在活動,且手段殘忍。我擔心……”
他沒有說下去,但默明白。對方丟了重要物件,還有人受傷,必定會報複。而派出所後院,尤其是他這條屢次壞事的“功勳犬”,很可能成為目標。
“所裏已經決定,增派夜間巡邏崗哨,覆蓋後院。你們晚上也警醒點。”老楊摸了摸默的頭,“另外,李所聯係了市局警犬大隊,申請調派一條經驗豐富的護衛犬過來,臨時加強這裏的安保,明天就能到。”
調警犬過來?默一愣。這既是保護,也是一種……監視和評估嗎?
“別多想,以防萬一。”老楊似乎看出他的疑慮,“來的應該是條有經驗的老警犬,穩重,不會打擾你們。你們平時怎麽樣還怎麽樣。”
交代完畢,老楊匆匆離開,繼續去忙徽章和DNA比對的線索追蹤。
夜幕再次降臨。
今夜的後院,氣氛明顯不同。前樓加派了值班人員,後院圍牆外也有輔警不定時巡邏。倉庫裏,阿黃被灰影叼上了櫃頂(雖然不太情願),負責瞭望。小白帶著幼崽縮在最裏麵的角落。老鼠們按照新劃分的區域,潛伏在各自哨位。默則趴在門口,既能觀察外麵,也能隨時照應裏麵。
他閉著眼,但所有感官都處於高度警戒狀態。耳朵捕捉著風聲、蟲鳴、遠處街道的每一點異響。鼻子分辨著空氣中流動的每一絲氣味變化。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前半夜平安無事。
就在午夜過後,城市最沉寂的時刻,趴在櫃頂的阿黃突然耳朵一豎,喉嚨裏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帶著困惑的嗚咽。
幾乎同時,默也聞到了。
一股極其淡薄、卻絕不該出現在此處的氣味,乘著夜風,從西北方向飄來。
是那種熟悉的、甜膩中帶著刺鼻的化學藥味!還有……一絲新鮮的血腥氣,和另一種……冰冷、潮濕,仿佛來自地下的泥土腥氣!
來了!他們真的來了!而且,不止一個方向!
默猛地睜眼,眼中寒光乍現。
他輕輕站起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將一道清晰、急促的警報意念,瞬間傳遞給後院每一個夥伴:
“警戒!西北方向,藥味!血腥!可能有狗,有人!各就各位!灰影,準備攔截高空!老鼠,注意地下和牆根!”
無聲的警報如同漣漪蕩開。
後院倉庫,這個小小的、脆弱的堡壘,在深沉的夜色中,悄然繃緊了每一根神經,亮出了無形的爪牙。
暗夜中的獵手,已然就位。
而誰才是真正的獵物,即將揭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