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章 跟我長姐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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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她上藥的手,驟然頓住。
    周硯猛地抬眸看向宋檸,眼角的淚珠都忘了落下。
    “檸檸,你,你說什麽?”
    宋檸再次收回自己的手,重複了一句,“我說,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婚書也不必再送來,周硯,我不想嫁給你了。”
    周硯徹底怔在原地。
    他就這麽凝視著宋檸,試圖從她眼中找出一絲玩笑或賭氣的痕跡。
    可,沒有。
    什麽都沒有。
    隻有一片他從未見過的冰冷和決絕。
    他終於意識到,她是認真的。
    “為什麽?”他問,聲音透出幾分沙啞。
    宋檸眉心微微擰了擰,“沒有為什麽,不想就是不想。”
    “不可能!”周硯的聲音裏,帶著濃烈的著急和固執,“你明明前幾日才說過非我不嫁,你甚至連自己的嫁衣都繡好了!怎麽可能說不想就不想!”
    他到底是沒忍住,眼眶紅得如血,卻仿佛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激動,顯得有些凶狠,忙又放柔了聲音。
    連著身子都躬下來不少,整個人顯得可憐又卑微。
    “檸檸,你告訴我,是不是宋伯父又跟你說什麽了?你別理他,他雖與我爹是故交,可我爹絕不可能聽他的。我是我爹娘唯一的兒子,他們不可能不遂我願的!檸檸,你不用為了我而去決定什麽,我會對你好的,我一定會娶了你的!”
    “可我不想嫁給你!”宋檸突然揚了聲,打斷了周硯卑微的祈求,“若你非要問個所以然來,那我就告訴你。周硯,我不愛你了。”
    “你口口聲聲說能護我一生一世,可我還是受了家法,還是被宋思瑤欺辱。周伯父和周伯母一直不讚同我們的婚事,即便你勉強娶了我,日後我也要日日看他們臉色過活,到時你又該如何?與他們斷絕了關係嗎?周硯,你護不住我的。所以,我不愛你了。”
    周硯緩緩搖著頭,“不會的,檸檸,你相信我,不會的……”
    “你要我如何相信?”宋檸的指甲狠狠掐著自己手心裏的傷痕,試圖壓下這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痛楚,“周硯,清醒一點。我不需要你了。”
    宋檸知道,對於眼前這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周硯而言,她此刻的話語實在過於殘忍。
    可比起往後的兩相生厭,此刻的殘忍,或許才是仁慈。
    “時候不早了,”她偏過頭,不再看他的眼睛,“周大少爺若再不走,被旁人瞧見,又該平白汙了我的名聲。”
    說罷,她朝他微微欠身,行了一個疏離而客氣的禮,而後徑直越過他,朝著自己的寢臥行去。
    周硯,願你此生能遇良人,歲歲安然,諸事從歡。
    也願你我今生,形同陌路,再無交集。
    房門輕輕合上,徹底隔絕了兩個世界。
    宋檸以為,她方才的話已經說得足夠殘忍,足夠清楚了。
    周硯,不應該聽不明白。
    可他還是敲響了她的房門,低啞的聲音,染著幾分小心翼翼,“檸檸,我,我知道是我沒用,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可……你能不能等等我?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知道,我是廢物,每次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受傷……可你相信我,我真的有在努力的!我,我會說服我爹,讓我去參軍,我去掙軍功為你換誥命!你若擔心我爹娘會給你臉色看,我們就搬出去住,檸檸,我快存夠銀子了。你相信我,再等等我,好不好?”
    門內,宋檸後背抵著木門,緩緩滑坐在地。
    眼淚早已決堤,心口處像是被什麽東西一下又一下地碾過,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多想去告訴他,他才不是什麽廢物。
    從前十幾年的歲月裏,是他如同一道光一般地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照亮她晦暗不明的前程,給了她無數次撐下去的勇氣。
    十八歲的周硯,對於十八歲的宋檸而言,是蓋世英雄。
    隻是大概,英雄也有倦了的時候,英雄也會……黯了日月,負了人心。
    所以周硯,這輩子,對不起。
    屋外,周硯的嗓音已近乎破碎的哽咽:“檸檸,我們自幼相識,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最清楚不過,我定會說到做到的!檸檸,你,你別說氣話,別不要我……”
    而屋內,宋檸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膝,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埋進了臂彎裏。
    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
    而屋外,周硯還在一聲一聲地喚著,“檸檸……檸檸……”
    初夏的雨,說下就下。
    劈裏啪啦地砸在屋簷上,喧嘩一片。
    周硯終於還是走了。
    而宋檸也不知自己就這樣坐了多久,隻知道,再抬眸時,屋外雨聲已歇,臉上的淚痕也早已幹涸。
    往日的情分已斷,她也不會再是從前的宋檸。
    思及此,宋檸緩緩站起了身來,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喚丫鬟來給她上藥,卻不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驟然逼近,伴隨著一聲憤怒的厲喝:“宋檸,你給我滾出來!”
    聽見這聲音,宋檸不自覺地蹙起眉心,過往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
    來人是宋思瑤的親弟弟,也是宋家唯一的男丁,宋光耀。
    前世,她與宋光耀交集不多。
    宋振林望子成龍,幾乎將宋家所有資源都傾注在他身上。
    宋光耀天不亮便起身溫書,隨後習武、練騎射,直至入夜才歸。
    許是多讀了些書,前世他見到宋檸時,並不似宋思瑤那般眼高於頂,反倒規規矩矩行個禮,喚一聲“阿姐”。
    雖疏離,談不上什麽姐弟情分,卻也是前世宋家少數肯給她幾分體麵的人。
    那年她出嫁,還是宋光耀將她背出了門。
    因此,宋檸對他並無恨意。
    可眼下,宋光耀明顯來者不善。
    宋檸沉著臉開了門。
    果然瞧見宋光耀正領著一群小廝站在門外,滿麵怒容。
    而他與宋思瑤的母親柳氏,此刻也正立在他身側,不住抽噎著,仿佛隨時會哭暈過去。
    宋檸神色淡漠,眸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宋光耀臉上,聲音清冷:“是哪家的夫子教你這般直呼嫡姐姓名的?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莫不是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宋檸!你心腸如此歹毒,也配我叫你一聲阿姐?”宋光耀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柳氏也捏著帕子,一邊拭淚一邊哭訴:“檸檸,縱使思瑤有錯,你也不能把人往死裏打啊!你……嗚嗚……你怎麽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果然是為了宋思瑤而來。
    宋檸抬手將鬢邊碎發攏至耳後,嘴角勾起一抹譏誚:“三十鞭,是父親定的家法。怎麽,你們是要忤逆父親?”
    “你根本不止打了三十鞭!”宋光耀怒喝一聲,從人群中拽出一個小廝,正是今日行刑那人,“你說!她究竟打了我長姐多少鞭!”
    那小廝戰戰兢兢地瞥了宋檸一眼,結結巴巴道:“二、二小姐打了足……足足三十六鞭。”
    宋檸眼瞼低垂,心頭泛起陣陣冷笑。
    柳氏聞言,“哇”地一聲嚎啕大哭:“那鞭子一鞭下去就皮開肉綻,你竟多打了這麽多!”
    宋光耀氣得雙目赤紅,胸口劇烈起伏,上前便來拖拽宋檸:“宋檸,你分明是公報私仇!想活活打死我長姐!你怎能如此惡毒!走!去跟我長姐跪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