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該喚我一聲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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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檸心口猛然一跳,手腕上傳來的力度讓她絲毫不懷疑,隻要自己說錯一句話,就會被捏碎了骨頭!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抬眸迎上他那雙銳利的眸子。
    “您方才說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她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又努力撐出平穩的調子,“您若真在我馬車裏出了事,我說不清。”
    謝琰眸色微沉,靜靜審視著麵前這張臉。
    她額上覆著細密的冷汗,幾縷碎發濕黏在鬢邊,鼻尖也凝著汗珠。
    臉頰泛著不自然的潮紅,應是毒性所致。
    小巧的唇瓣上還沾著屬於他的血,點點猩紅,竟無端襯出幾分妖異。
    唯有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見底,幹幹淨淨,盡是坦蕩。
    良久,他終於鬆了手,強撐著坐直身子,卻因牽動傷處而蹙緊眉頭,額角滲出幾許冷汗。
    宋檸也趁機坐回了位置上,下意識想尋帕子擦拭唇上殘留的血汙,可指尖剛剛觸及那方已被毒血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絲帕時,動作不由得微微一滯,麵上掠過一絲窘迫。
    就在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來一方素淨的軟帕。
    宋檸怔了一瞬,垂眸道了聲謝,這才接過帕子,輕輕擦拭著嘴角。
    就聽著男人低啞的聲音再度傳來,如同粗糲的砂石劃過耳膜,帶著毫不掩飾的試探,“宋姑娘這解毒之法,是從何處學來的?”
    宋檸心中警鈴大作,暗道這謝琰果然生性多疑,當下隻小聲應道,“幼時聽府裏老嬤嬤講過些鄉野土法,說若是被毒蛇咬了,來不及就醫,可先設法吸出部分毒血……我方才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這回答,還算周全。
    謝琰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依舊鎖著她。
    馬車內一時寂靜,隻餘車輪碾過路麵的單調聲響和他略顯粗重的呼吸。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幽幽問道,“那這老嬤嬤可曾說過,這法子,會害死人?”
    語氣森然,暗藏危險。
    宋檸心下一凜,還未來得及細思他話中深意,一股強烈的眩暈感便鋪天蓋地般地襲來。
    視線迅速模糊起來,謝琰那張冷漠的麵孔也跟著變得細碎,耳邊嗡嗡作響,很快,黑暗便如潮水般襲來。
    宋檸身子一軟,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樸卻潔淨的禪床上。
    屋內光線柔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
    她坐起身,並未覺得有任何不適,想來是毒已解了。
    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寂靜的禪房內隻有她自己的呼吸聲。
    也不知,她昏睡了多久?
    想著,她起身理了理微皺的衣裙,推門走了出去。
    寺內庭院深深,古木參天,可宋檸走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一名僧侶,更不見謝琰。
    仿佛這偌大的一間寺廟內,就隻有她一人。
    心下莫名有些慌亂,正在她不知該往哪走時,一道呼喝聲驟然響起,“就是她!”
    宋檸一驚,循聲看去,竟是先前在城門處盤問她的那名侍衛。
    不等她有別的反應,一隊侍衛就衝了上來,幾乎是架著她往前殿而去。
    宋檸不敢有半點反抗,直到被帶至前殿,才見滿寺僧眾皆聚集於此。
    怪不得方才不見一人。
    而除卻僧侶和侍衛之外,不遠處還站著二人。
    一人身著太子常服,身姿挺拔,麵如冠玉,一雙鳳眸沉凝著與生俱來的矜貴與威壓,正是當今太子謝韞禮。
    在他身側稍後半步,還立著一位青衣男子,麵容清俊,氣質溫潤儒雅,目光卻深邃如潭,此刻正靜靜望向她,神色難辨。
    有侍衛上前稟報:“太子殿下,就是此人。”
    太子冷冽的目光掃來,眸底沉著隱晦的威壓:“你就是宋振林之女?”
    宋檸緩緩屈膝,行禮的姿勢端正而謹慎:“臣女宋檸,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上下打量了宋檸一眼,“你為何在此?”
    宋檸知道,那侍衛必然已經稟報過她來此的原因,當下也是柔聲應著,“家父生辰在即,臣女是想……”
    “想清楚再回話。”太子的聲音陡然一沉,打斷了宋檸。
    宋檸心口跳動得厲害,麵上卻強裝鎮定,“臣女此番前來,的確隻是為了給父親祈福。”
    聞言,太子竟嗤笑了一聲,轉頭看向那身後側的男子,“你們孟家的人,都是這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脾氣?”
    孟家人?
    宋檸不由得一怔,再度朝著那青衣男子看去。
    她生母便是姓孟,他是國公府的人?
    孟知衡上前一步,對著宋檸拱手行了一禮,“在下孟知衡,乃孟家第十六代長子,照理,你該喚我一聲阿兄。”
    果然是國公府的人!
    宋檸欠身回以一禮,卻是不曾開口。
    孟家早在她娘親還在世時,就已經與她娘親斷了幹係,國公府這三個字,於她而言,實在過於遙遠。
    眼下孟知衡這般說話,無非就是想從她嘴裏套出些什麽來罷了!
    眼見著宋檸不說話,孟知衡微微沉眉,壓低了聲,卻刻意透著幾分溫柔,“你別怕,如實回答就好,若是受人脅迫,阿兄自會為你做主。”
    最後那句話,像是給了她一顆定心丸,好似是在說,不管怎麽樣,他都會保著她。
    太親昵了。
    宋檸低垂著眸,並未看孟知衡一眼,可他周身那股溫和的氣息卻不斷湧來,讓她心中升起幾分抗拒。
    自娘親死後,她便沒了任何親人,就連爹爹也都隻是宋思瑤和宋光耀的爹爹而已。
    阿兄做主?
    她哪有那等好福氣?
    隻怕她前腳供出了謝琰,後腳就會被太子抓去下了大獄。
    說不定,還會因著擔心她從謝琰那裏知道了些什麽,而趁機將她滅了口。
    是以,宋檸咬著唇,不發一言。
    這般油鹽不進的模樣,終是惹惱了太子。
    他冷聲一哼:“既然不肯說,那就拖下去打,打到肯說為止!”
    侍衛當即應聲上前。
    孟知衡眉心一沉。
    他知今日事態嚴重,否則太子也不會衝動帶兵闖入法華寺。
    可宋檸看上去這般瘦弱,若真用刑,隻怕性命難保。
    他想起幼時爹娘提起那位他未曾見過幾麵的姑姑時,總是唏噓不已。
    今日,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姑姑留在這世上的唯一骨血,就這麽死在自己麵前吧?
    心裏打定了主意,孟知衡正要上前求情,一旁卻忽然傳來一道平靜低沉的聲音:“阿彌陀佛。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萬望施主慎思,徒受無謂之苦,枉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