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等宋振林的腳步聲徹底遠去，院落重歸死寂，宋檸才緩緩收回腳，垂眸看向地上癱軟的嬤嬤。
    那嬤嬤如蒙大赦，連忙跪直身了子，咚咚磕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二小姐息怒！老奴、老奴隻是奉命行事，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沒看見啊！”
    聞言，宋檸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眸中染著寒意，直刺人心：“你知道的。”
    嬤嬤一怔，就聽著宋檸的聲音緩緩傳來，聲音請“你知道昨夜屋裏應該發生了什麽，也知道今早門被踹開後，眾人‘理應’看見什麽。可惜，你賭錯了。”
    嬤嬤渾身抖若篩糠，額頭重重地磕在地麵，幾乎要磕出血來：“小姐饒命！老奴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開恩啊！”
    “嗬。”宋檸輕嗤一聲，語氣漠然，“我看嬤嬤你年紀也大了，這府裏的活計怕是做不過來，我記得……城郊那處莊子似乎還缺個灑掃的粗使。秋穗，送嬤嬤過去，頤養天年吧。”
    城郊的莊子？
    宋家在城郊的確有一處莊子，還是當年宋檸的生母買下來的，可自從起生母離世之後，那處莊子便無人再打理，早就已經是荒草叢生，大白天連個人影都沒有！送過去不就是自生自滅？
    她這把年紀，如何能熬得過？！
    嬤嬤駭得魂飛魄散，淒聲求饒不止，涕淚糊了滿臉。
    宋檸卻已不再看她，任由秋穗上前，將那不斷哀嚎的身影拖出院外。
    求饒聲漸行漸遠，宋檸這才抬步，不緊不慢地走向自己的臥房。
    屋內，柳氏仍跪趴在地，哭得氣息奄奄，渾身癱軟。
    一瞥見宋檸進來，她眼底驟然迸射出淬毒般的恨意，嘶聲尖叫道：“是你！宋檸！就是你這小賤人害了我！”
    宋檸微微挑眉，不置可否，目光先落在了床榻上那個因藥性未散，依舊昏睡不醒的猥瑣男人身上，沉聲下令，“阿宴，把他拖出去，切了。”
    最後那兩個字，她說得輕描淡寫。
    柳氏卻莫名打了個寒顫，驚疑不定地看去。
    隻見阿宴領命上前，如同拎起一隻破麻袋，毫不費力地將那精瘦的男人從床上拽下。
    男人悶哼一聲，竟仍未醒。
    阿宴便拖著他向外走去，經過阿蠻身側時，接過了她遞來的匕首。
    手起。
    刀落。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猛然炸響，男人終於從劇痛中驚醒，四肢痙攣，麵容扭曲。
    宋檸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耳朵，“太吵了。”
    阿宴聞言，下意識地看了眼宋檸，眼底一抹訝異之色一閃而過。
    顯然，他已經領會了宋檸的意思，隻是沒有想到宋檸竟會如此狠。
    手下卻沒有半分猶豫，一把扯出那截亂顫的舌頭，手中匕首再次揮下！
    鮮血如瀑。
    慘叫戛然而止，男人雙眼翻白，竟生生痛得昏死過去。
    宋檸看著這般血腥的一幕，心中毫無波瀾，隻抬手輕輕一揮。
    阿宴與阿蠻會意，雙雙上前，如同處理尋常雜物般，抬起那血淋淋的軀體，往院外而去。
    偌大的院子，霎時間靜得可怕，隻剩下屋內的宋檸，和地上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柳氏。
    在親眼目睹了那男人的慘狀之後，柳氏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麵無人色，連哭都忘了。
    宋檸在她麵前緩緩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拂開柳氏臉上被淚水和冷汗黏住的亂發，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
    她看著柳氏紅腫不堪的半邊臉頰，輕歎一聲，語氣似有憐惜：“父親下手真重。瞧瞧，這臉腫得……怕是要好幾日才能消呢。”
    她的手指，格外冰涼，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緩緩舔過柳氏的皮膚。
    柳氏猛地一顫，終於從恐懼中掙出幾分清醒。
    她瞪大雙眼，死死盯著宋檸，眼中交織著憤怒與驚恐：“你……你到底想怎樣？！”
    宋檸神色依舊平靜，語氣平淡得仿佛在閑聊家常：“我聽人說過，你與我娘親，自幼一同長大。雖說她是主，你是仆，可她卻待你極好，真心將你視作姐妹……曾幾何時，你大約是她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吧？”
    驟然聽她提起已故的主母，柳氏心頭無端竄起一股寒意，卻仍強撐著嘴硬：“是又如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宋振林本就打算納妾，憑什麽那個位置不能是我的！”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狠狠甩在柳氏本就紅腫的臉上，打斷了她的話。
    “宋思瑤，比我還大了半歲。在我娘親還將你視為知心姐妹，對你無話不說之時，你就已經爬上了她夫君的床！事到如今，竟還有臉擺出這副理直氣壯的嘴臉？”
    柳氏被打得偏過頭去，耳中嗡嗡作響，好半晌才緩過勁來。
    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她仰頭大笑起來：“成王敗寇！今日栽在你手裏，我認了！可宋檸，你別忘了，這宋家眼下還輪不到你做主！”
    宋振林方才隻令她“閉門思過”，並未有其他實質懲處。
    隻要她還留在宋家，就還有翻身的可能！
    宋檸再狠，此刻也不能真的殺了她！
    看著她那張涕淚交加卻依舊寫滿不甘與囂張的臉，宋檸忽然也輕輕笑了起來，聲音輕柔，卻叫人打從心底感受到了寒意。
    就見她緩緩轉頭，看向房門外，“你好好看看，誰來了？”
    柳氏的笑聲猛然一滯，心頭陡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她緩緩轉頭，朝著門外看去。
    隻見晨光照耀下，宋光耀就那樣直挺挺地站在那裏，麵色慘白如紙，一雙拳頭緊握成拳，身體都在不自覺地顫抖著。
    腳下鮮血不知何時已經沾染了他的靴麵。
    柳氏瞳孔驟然緊縮到極致，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她沒想到，自己的親兒子，竟會看見自己此生最羞恥，最狼狽的一麵！
    待到反應過來，她慌忙抓起散落了一地的衣衫，不住地搖著頭，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好半天才擠出一絲破碎的聲音：“光耀……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娘解釋……”
    宋光耀胸口劇烈起伏著，死死盯著柳氏，眼眸裏滿是憤怒與憎惡。
    宋檸緩緩站起身，撣了撣並無灰塵的衣角，看向宋光耀，聲音依舊輕柔，“家醜不可外揚。父親既已讓她閉門思過，此事便到此為止吧。光耀，將你娘親帶回去，好生‘照料’吧。”
    宋光耀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壓下喉間的腥甜。
    他低低應了一聲：“是。”
    這才邁步上前，目不斜視地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裳，胡亂裹在柳氏身上，然後，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不由分說地將她往外拖去。
    經過宋檸身側時，他腳步微頓，未曾抬頭，隻從喉間擠出了一句：“給阿姐……添麻煩了。”
    宋檸聞言，唇角彎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無妨。好在阿姐還有你。”
    這句話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柳氏混沌驚懼的心神。
    她猛地抬頭，看向兒子僵硬的背影，又看向宋檸那平靜無波卻暗藏深淵的眼眸，一個可怕的猜測，終於後知後覺地，浮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