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鄭富貴的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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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剛蒙蒙亮,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陸江河沒有拖泥帶水。
    他騎著那輛二八大杠,載著賴三,頂著刀子似的白毛風,從縣城直奔紅星大隊。
    車輪碾壓著凍得硬邦邦的雪棱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賴三坐在後座上,縮著脖子。
    昨晚那場在城西小洋房門口的惡戰還沒讓他緩過勁兒來,心尖子還在打顫。
    “哥,咱真去找那幫知青?”
    “那幫讀書人,平時講究個斯文,心氣兒高著呢。”
    “進城幹這種看家護院的糙活,他們能樂意?”
    賴三哈著白氣問。
    陸江河冷笑一聲,蹬車的腿部肌肉緊繃,透著股子狠勁。
    “在這個年頭,心氣兒不能當飯吃,尊嚴也換不來熱饅頭。”
    “紅星大隊現在是啥樣你不知道?”
    “我走了,加工站停了,大隊裏的山貨沒人收。”
    “他們這些個知青也沒了活幹,沒活幹那就得回地裏刨凍土塊子。”
    “人隻要餓上兩頓,別說心氣兒了,隻要能給口飽飯,讓他賣命他也得搶著幹。”
    約莫下午時分,兩人趕到了紅星大隊。
    陸江河沒去大隊部招搖,而是把車一支,停在了打穀場旁的枯柳樹下。
    他打發賴三去知青點喊人,還特意囑咐了一下。
    “記住,隻喊那些平日裏幹活踏實、心術正的。”
    “當初我那院子著火,帶頭找我逼債要工錢的,一個也不要!”
    “我陸江河這兒不是收容所,更不養白眼狼。”
    賴三點點頭,一溜煙跑了。
    陸江河倚著車座,從懷裏摸出一支煙。
    看著遠處的知青點,他心裏跟明鏡似的。
    那場大火燒掉的不光是房子,更是人心。
    在那節骨眼上落井下石的,這輩子他都不會再用。
    他現在需要的是一群為了生存敢拚命、且對他有敬畏心的。
    陸江河斜靠在車座旁,就在寒風中靜靜等待著。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賴三和劉建國領頭,後麵呼啦啦跟著十幾個知青。
    他們一個個麵黃肌瘦,有的棉襖還露著黑黢黢的棉絮,手插在袖筒裏,在風中瑟瑟發抖。
    當他們看到陸江河那身氣派的皮夾克和旁邊精神抖擻的二八大杠時。
    眼睛裏那股子渴望,幾乎要化成實質冒出來。
    “陸哥!”劉建國衝到跟前,臉漲得通紅。
    他聲音都在發顫:“賴哥說你要招工帶我們進城?是真的嗎?”
    陸江河把煙頭扔在雪地裏踩滅,擲地有聲。
    “真的,我在縣城開了新的加工廠,缺人。”
    “包吃包住,一個月二十塊工錢,年底幹得好還有分紅!”
    “嘶!!”
    人群裏響起一片抽冷氣的聲。
    二十塊錢,還包吃住!
    這在當時回城無望的知青眼裏,簡直是救命的仙丹。
    “但我有句醜話說在前麵。”
    陸江河目光如炬,猛地拔高了音量。
    “這錢,是拿命換的,城西那地界亂,流氓痞子多。”
    “我要你們去,不光是幹活,還得給我看家護院。”
    “有人來砸場子,你們敢不敢拚命?”
    “有人來斷咱們飯碗,你們敢不敢見紅?”
    場麵靜了一瞬。
    劉建國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絲的唾沫,眼裏燃起了野獸般的狠勁。
    “陸哥,這幾年在農村,咱連死都不怕,還怕那幾個爛流氓?
    誰敢動咱們的飯碗,咱就砸了他的鍋!”
    “對!拚了!”
    後排的知青們吼得嗓子都啞了。
    陸江河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收拾東西,半個小時後,坐大隊的拖拉機進城!”
    當天傍晚,城西小洋樓的院子裏就變了樣。
    陸江河買回的木料和油氈被這群“餓狼”般的知青快速搭建成了兩排簡易房。
    十幾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齊齊紮在院裏,喊著號子,手裏攥著鐵鍁和斧頭。
    那股子衝天的悍氣和人氣,硬是讓胡同口幾個窺視的小混混縮了脖子,悄悄溜進了陰影裏。
    就在陸江河在城西那塊爛泥潭裏生生紮下一根鋼釘的同時。
    另一邊。
    北臨縣鋼鐵廠,後勤科辦公室。
    窗外的北風卷著哨子,把玻璃震得嗡嗡作響。
    屋內雖然燃著焦炭爐子,火苗子躥得老高,可氣氛卻冷得掉冰渣,壓抑得讓人骨子裏透著涼氣。
    平日裏在廠裏橫著走的後勤科長王德發,此時哪還有半點威風?
    他像個伺候主子的老奴,雙手哆嗦著捧著暖瓶,屏氣凝神地往辦公桌上的茶杯裏續水。
    原本屬於他的那張真皮大轉椅上,正大馬金刀地坐著個男人。
    男人穿著件漿洗得發白卻板正的舊軍大衣。
    那一張臉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眼神陰鷙得如同一頭蟄伏在暗處的毒蛇。
    此人,正是前不久被發配去管環衛的鄭富貴。
    “老領導,您……您喝茶。”
    王德發腰彎成了九十度,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白毛汗。
    鄭富貴斜睨了一眼冒著熱氣的茶杯,並沒伸手。
    他用手指,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著紅木桌麵。
    “篤、篤、篤……”
    每一聲響動,都像是一記悶錘,死死地砸在王德發的命門上。
    “德發啊,我讓你給陸江河挖個坑,讓他在這北臨縣翻不了身。”
    “這事兒,你辦得怎麽樣了?”
    鄭富貴的聲音很輕,透著股子漫不經心的冷漠,可聽在王德發耳朵裏,卻不亞於平地驚雷。
    王德發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疼得他一哆嗦,卻愣是不敢吭聲。
    “老……老領導,我已經想方設法把他弄到城西那片三不管的地界去了。”
    “那地方亂成啥樣您也知道,地痞流氓紮堆。”
    “我想著不需要咱們親自動手,光是那幫生冷不忌的混混就夠他喝一壺的。”
    “說不定哪天,這小子得罪了哪個愣頭青,直接就被刀了……”
    “啪!”
    鄭富貴猛地一拍桌子,力氣之大,震得茶杯蓋都跳了起來。
    “廢物!”
    鄭富貴霍然抬頭,淩厲的目光死死鎖住王德發,像是在看一隻不中用的看門狗。
    “當年我把你從一個燒鍋爐的提拔到後勤科長這個肥差上,是為了讓你給我辦事的!”
    “不是讓你在這兒給我講評書,想當然的!”
    “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辦不利索,你這個科長是擺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