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薑銳,你看……我真的,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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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三日。
    京都的天空,難得地掙脫了冬日的沉鬱。
    陽光如同碎金,灑落在大地。
    霍沉舟的莊園裏,薑銳站在距離霍沉舟幾步之遙的地方,身體微微前傾呈現保護姿態。
    一瞬不瞬地緊緊鎖在前方那抹清瘦卻挺直的身影上,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霍沉舟鬆開拐杖。
    失去了所有外部支撐,他依靠著自身腿部的力量,控製有些僵硬和顫抖的雙腿,向前艱難地挪動了第一步。
    腳步虛浮,身形微晃,但他穩住了。
    接著,是第二步。
    腳掌與地麵接觸的實感,清晰得讓他眼眶發熱。
    然後是第三步……
    額角迅速沁出細密晶瑩的汗珠,順著清雋的側臉滑落。
    而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那裏麵燃燒著涅槃重生的火焰。
    終於,憑借著自己的力量,緩慢走到長廊的盡頭。
    手指觸碰到冰涼的廊柱時,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衣衫已被汗水微微浸濕。
    可這一刻,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
    這點痛,對於一個曾經萬念俱灰想去死的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霍沉舟扶著堅實的長廊欄杆,穩住有些脫力的身體。
    他緩緩地轉過頭。
    陽光在他身後勾勒出耀眼的金邊,他望著那個始終緊張注視著他的男人。
    蒼白的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燦爛帶著點孩子氣的笑容。
    那笑容驅散了他眉宇間積鬱已久的陰霾,明亮得灼人。
    他聲音微喘,充滿了力量:
    “薑銳,你看……我真的,站起來了。”
    薑銳一直緊繃的身體在這一刻驟然鬆弛。
    大步跨上前,伸出雙臂,將人抱了個滿懷:“恭喜你霍沉舟。”
    “謝謝你霍沉舟。”
    薑銳回抱住他的腰,頭蹭在他的頸窩:“薑銳,不要離開我。”
    薑銳哪舍得,輕聲道:“嗯。”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莊園內,呂景山先生臉上帶著欣慰而平和的笑容。
    對著霍沉舟和薑銳說道:“霍先生的腿部經絡已然通暢,氣血運行無礙,後續隻需按照我與霍德華教授共同製定的康複計劃堅持鍛煉,鞏固肌力即可。”
    “我們也該離開了。”
    薑銳語氣誠摯無比道:“呂先生,這些是我們的一些心意,沒有您和霍德華教授的聯合理療方案,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好結果。”
    薑銳將黑色皮質盒子推了過去。
    盒子打開,裏麵有一張黑卡裏麵有三千萬,三把鑰匙是銀庫的典藏品,價值過億,還有房產證,機動車登記證。
    呂景山先生目光掃過盒中之物,臉上卻不見絲毫貪婪與波動,仿佛看到的隻是尋常物件。
    他微笑著,輕輕將盒蓋合上,推回至薑銳麵前。
    “這些對於我,沒有任何的用處。”
    “該收的診金我已經收取了,如果二位真的有心感謝,以二位的能量與其酬謝我一個人,還不如為中醫學多正正名。”
    “中醫前期學習投入的時間成本太高了,即便是十歲從醫耳濡目染,也要三十才可有所小成。”
    “想要有所大成,沒有三十年以上的望聞問切,病案的完整跟蹤演練,是不可的。”
    薑銳和霍沉舟沉默片刻。
    一邊一直沒出聲的霍沉舟開口了:“呂先生懸壺濟世,仁心仁術,令人敬佩。既然如此,我將以您的名義,成立一個專項的中醫學發展基金,致力於資助那些有誌於研習中醫的寒門學子,改善中醫教學與研究條件,讓更多的人,可以心無旁騖地傳承這門國粹。”
    呂景山先生聽聞此言,臉上終於露出了真正開懷而欣慰的笑容:“好,好!若真能如此,老夫便替天下萬千的中醫學子,多謝二位了!”
    “山水有相逢,諸位,有緣再會。”
    呂景山先生不再多言,朝著眾人灑脫地拱了拱手,便帶著他的幾位弟子,轉身離去,衣袂飄飄,背影瀟灑如雲間野鶴。
    霍德華教授也與霍沉舟、薑銳鄭重道別,帶著他的核心醫療團隊,緊隨其後離開了莊園。
    喧囂與忙碌褪盡,偌大的莊園,仿佛瞬間安靜了下來。
    冬日溫暖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灑滿客廳。
    薑銳一如既往的給霍沉舟按摩著小腿。
    坐在沙發旁的矮凳上,將霍沉舟修長卻仍顯清瘦的腿,輕柔地抬起。
    穩穩地架在自己並攏的膝蓋上。
    他微微低著頭,神情專注,指腹帶著恰到好處的力道,沿著小腿的經絡脈絡,一下下,耐心而細致地揉按著。
    霍沉舟背靠著柔軟的沙發墊,目光低垂,長久地、一瞬不瞬地凝望著為他按摩的薑銳。
    那雙曾經盛滿絕望與死寂的深邃眼眸,此刻被陽光映照得格外清亮。
    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彎起,勾勒出一個極其清淺的安心笑容。
    “薑銳,自從出車禍廢了以後,我的內心好久沒有這麽安靜了。”霍沉舟忽然開口。
    薑銳抬起頭,和他目光對上。
    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低聲道:“我也一樣。”
    他想起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語氣裏帶上了後怕與澀意:
    “當初你剛出車禍,我趕到你所在的醫院,你卻不肯見我。”
    “夜裏我不甘心,想偷偷潛入你的病房,結果被你那些盡職盡責的保鏢毫不留情地攔在了外麵。”
    “後來你出院,我好不容易查到你的行蹤,在停車場堵你的車,你甚至連車窗都不肯降下,不願見我一麵。”
    薑銳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控訴。
    更多的卻是心疼,“沉舟啊……那時候,你是真的……挺狠心的。”
    霍沉舟靜靜地聽著,眼中掠過複雜的歉疚。
    他微微傾身,伸出手,握住薑銳的手腕,稍稍用力,將他從矮凳上拉起來。
    有些抱歉道:“那時候我已經計劃好了死期。”
    “我不想見你,是怕一見到你,我就不想死了。”
    薑銳的拳頭收緊了。
    果然……
    “如果不是因為小寶,我在公寓有機會再見到你,是不是……”
    “是不是……我們就要生死相隔,永遠的錯過了?”薑銳都不敢想。
    霍沉舟歎息,沒有否認。
    薑銳心底還有一個結,他抬頭看著他輕聲問:“你追了我很久,你口口聲聲說多喜歡我,多愛我。”
    “就不願意為了我活一次嗎?”
    “你的尊嚴和我後半生的痛不欲生,你還是選擇了體麵的死去嗎?”
    霍沉舟沒有立刻回答。
    他隻是伸出手,掌心溫熱,極其輕柔地撫上薑銳的臉頰。
    動作憐惜愛意傳遞:“薑銳。”
    “你想過嗎?如果我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的後半生,需要你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陪著一個殘廢的、身體可能日漸萎縮醜陋的、內心充滿問題與陰鬱的我。”
    “再濃烈的愛意,也可能在漫長瑣碎的照料和無望的現實中,被一點點消磨殆盡。我會忍不住去猜忌,你在外麵光鮮亮麗的社交圈裏,會不會遇到比我更好、更健全的人。”
    “我會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你會不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流露出對我的嫌棄與疲憊。”
    “甚至連做噯我都沒辦法讓你歡愉。”
    “那樣的後半生,何必呢?”
    薑銳怎麽會不懂這個道理。
    他隻是氣不過。
    氣不過他連最後的時間都不肯見他。
    他忽然輕挑眉頭,強行驅散空氣中彌漫的沉重。
    語氣帶上了刻意的痞氣和不正經,打破這份悲傷:“嘖,霍同學,你這擔心純屬多餘。不勞煩您大駕,我自己動,一樣挺快樂。”
    霍沉舟彎了眉眼,低低笑出聲:“是嗎?”
    他湊近了些,溫熱的氣息拂過薑銳的耳廓,聲音壓低。
    帶著蠱惑般的沙啞,“那……今晚,我申請主動一次,薑同學,批準嗎?”
    薑銳伸手勾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看自己。
    眼神裏充滿了挑釁與縱容:“為什麽要等到晚上?霍沉舟,你現在不是能走能動了嗎?嗯?”
    霍沉舟眉眼和嘴角一同上揚。
    他不再多言,抓住薑銳勾著他下巴的手腕,微微用力向旁邊一推,同時身體順勢向前一壓。
    霍沉舟看著躺在沙發上的人。
    眉眼依舊,隻是比起年少時多了許多成熟。
    是他在學校第一眼就喜歡的男人。
    是他原本清晰明朗的人生規劃裏,早已預留好位置的、注定要濃墨重彩書寫的男人。
    心中翻湧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刻骨銘心的愛戀。
    壓抑太久終於得以釋放的占有欲。
    霍沉舟不再猶豫,深深地埋下頭,精準地攫取了他的唇。
    吻的虔誠,吻得熾烈。
    唇齒交纏間,氣息迅速變得灼熱而紊亂,仿佛要將彼此的靈魂都吸入融合。
    吻的兩人都氣喘籲籲的有了反應。
    霍沉舟低啞著嗓子道:“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
    薑銳看著嘴唇微腫的霍沉舟揚起下巴,甚至有些挑釁:“什麽?”
    霍沉舟抓住薑銳的衣襟微微一用力,襯衫的扣子被強行撕破。
    沒了衣衫的遮蓋,冷白皮柔潤的肌膚裸露出來。
    霍沉舟喉結滾了滾,眸子更深一分。
    “我說過……”
    “等我真正站起來的時候——”
    “就是你哭都哭不出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