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翹著腿斜倚在王座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手。孽鏡台裏，了塵剛講完一個賣糖人的故事，蝕月周圍的混沌能量明顯平和了許多。
    “嘖，真會哄孩子。”冥王嗤笑一聲。
    判官垂手立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陛下，咱們就這麽看著？”
    “急什麽？”冥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好戲才剛開場。”
    鏡中畫麵一轉，顯出九天之庭的景象。那團法則之光比往常更加刺眼，幾條主要的秩序神鏈都在微微震顫。
    “看來咱們的天道老爺有點坐不住了。”冥王挑眉，“九十日……倒是比我想的還要急。”
    判官湊近些：“了塵能成嗎？那魔頭看起來可不像是會被幾個故事打動的主。”
    冥王突然笑了，笑得判官脊背發涼。
    “你知道蝕月最可怕的是什麽嗎？”冥王指著鏡中那片混沌，“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他活了這麽久，居然還對‘意義’這種東西有期待。”
    他站起身，走到孽鏡台前，手指輕輕劃過鏡麵：“了塵很聰明，他不講大道理，就講人間煙火。更夫、妓女、賣餛飩的……這些螻蟻的悲歡，反而最能打動一個活膩了的老怪物。”
    鏡麵泛起漣漪，顯現出玄璣子在山巔練劍的身影。劍氣淩厲，每一招都帶著濃重的殺意。
    “看，‘武火’都等不及了。”冥王意味深長地說，“了塵負責慢慢熬，這位好徒弟負責到時候加把火。”
    判官恍然大悟：“所以了塵是在……”
    “熬湯。”冥王接話，“用三百年的時間，慢火熬一鍋高湯。等火候到了，再把主料下鍋——就是蝕月那顆沉寂了萬年的心。”
    他轉身，黑袍在幽風中卷動：“但好湯最忌火候失控。咱們的天道老爺性子急，了塵那個徒弟更是莽撞。要是讓他們來掌控火候，這鍋湯非糊不可。”
    判官終於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
    “咱們得幫他們把把關。”冥王走回王座，指尖凝聚出一縷幽光，“輪回井的參數，該調整了。”
    幽光沒入地下，整個冥府微微震動。
    那不是輪回井本身在改變——昊天的法則烙印在井心，無人能動。
    但冥王知道，在每一次輪回轉生的“臨界瞬間”，存在一個及其微弱的規則縫隙。
    隻要提前在命格中埋下“擾動因子”，就能在轉世時悄然扭曲命運軌跡。
    這不是篡改，是“引導”。
    遠處傳來輪回井運轉的轟鳴聲。
    “第一世，藥奴。”冥王閉目感應著輪回井的運轉，“痛苦要夠慘烈，但又不能讓他徹底絕望。對，那個叫小草的啞女……讓她死得再慘一點。”
    判官記錄著：“那希望呢？”
    “希望？”冥王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當然是要給他希望，再當著他的麵把它碾碎。記住，真正的痛苦從來不是絕望，而是給你希望之後再讓你絕望。”
    判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怎麽？覺得殘忍？”冥王瞥他一眼。
    判官連忙低頭：“不敢。”
    冥王輕笑著靠在王座上：“你以為了塵的手段就溫和？他用三百年的陪伴換取來一丁點的信任，用一個個溫暖的故事麻痹獵物的警惕……這比任何酷刑都殘忍。”
    他頓了頓，聲音漸冷：“至於昊天，祂更是連戲都懶得演，直接等著收割成果。比起他們，朕至少坦蕩。”
    判官不敢接話。
    冥王也不在意，繼續吩咐：“後續幾世的話本子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判官呈上一卷竹簡，“按您的吩咐，每一世都安排了背叛和折磨。第八世特別安排了那個盲眼小乞丐，保證能讓蝕月……”
    “不夠，還遠遠不夠。”冥王打斷他，“光是折磨是完全不夠。要讓他每一次都以為看到了光，再親手把光掐滅。要讓他學會期待，再學會不敢期待。”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是無窮無盡的黑暗，隻有忘川河的流水聲隱約可聞。
    “你們都覺得朕在冒險。”冥王突然說，“同時得罪昊天和了塵，確實不明智。”
    判官屏住呼吸。
    “但你們想過沒有，”冥王轉身，眼中幽光閃爍，“如果朕成功了，得到的將是一個被九世極致痛苦淬煉過的混沌本源……到那時候，誰還能奈何得了朕？”
    判官終於明白了冥王的野心——他不僅僅是要分一杯羹，他要的是全部。
    “去吧。”冥王擺手，“把輪回井的參數再校準一遍。記住，我們要的不是他的命，是他的心……那顆即將被淬煉成‘道果’的心。”
    判官躬身退下。
    冥王獨自站在孽鏡台前，鏡中同時顯現著三幅畫麵：血魔淵中若有所思的蝕月，九天之庭躁動不安的法則之光，還有山林間焦躁練劍的玄璣子。
    “一個演戲，一個看戲，一個在等戲……”冥王輕笑，“那朕就來當那個改戲的。”
    他指尖輕點，鏡中蝕月的身影被放大。那片混沌深處，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好奇正在萌芽。
    “好好享受吧，我的老朋友。”冥王的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能聽見，“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開始了。”
    冥府深處，輪回井發出更加劇烈的轟鳴，井水的顏色從清澈逐漸變得渾濁——那是無數痛苦命運正在被編織的征兆。
    而在血魔淵中，蝕月若有所感地抬頭望向空中。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注視著自己，但那感覺轉瞬即逝。
    “錯覺嗎……”他喃喃自語，很快又被了塵昨天講的那個賣糖人的故事吸引。
    他記得了塵說，那糖人最後化在了小孩的手裏，小孩哭得很傷心。
    真是奇怪。明明隻是個糖人，明明可以再買一個。
    為什麽還要哭呢？
    他想不明白。
    他更不知道，
    一場針對他的陰謀正在悄然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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