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月來到了一座繁華的城池。城門口的石碑上刻著二字，來往商隊絡繹不絕。
    他刻意收斂了所有氣息，連呼吸都調整得與凡人無異。城門口的守軍隻是隨意掃了他一眼，就放行了。
    城內比李家村熱鬧百倍。主街上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蝕月在一家綢緞莊前停下，看著櫥窗裏流光溢彩的絲綢，想起了塵說過臨安的雲錦是天下一絕。
    公子要買布嗎？店夥計熱情地招呼。
    蝕月搖搖頭，繼續向前走。他在一個賣糖畫的攤子前駐足，看著老藝人用糖漿在石板上作畫。一隻鳳凰漸漸成形，在陽光下閃著琥珀色的光。
    叔叔！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他渾身一僵。轉頭看去，正是前幾天那個遞糖人的小女孩。她今天穿著新衣裳，紮著紅頭繩，手裏舉著個剛買的糖畫。
    囡囡！別亂跑！婦人從後麵追上來，看到蝕月時愣了一下，隨即勉強笑道，公子也來臨安了？
    蝕月點點頭，目光卻落在小女孩手中的糖畫上。那是一隻展翅的蝴蝶，栩栩如生。
    給你！小女孩突然把糖畫塞到他手裏，這個比糖人好吃！
    蝕月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糖畫，那甜蜜的香氣讓他有些恍惚。就在這時——
    魔頭受死！
    數十道劍光從天而降，直取蝕月要害。這次的攻勢比之前猛烈數倍，顯然是做了充分準備。
    蝕月本能地想避開，但眼角瞥見那個小女孩還站在他身邊，睜著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天空。若是他躲開，那些劍光會將她撕成碎片。
    電光火石間，他做出了選擇。
    時間停滯。所有劍光懸停半空，連飄落的樹葉都靜止不動。街上行人保持著驚恐的表情，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隻有蝕月還能動。他輕輕將小女孩推向她母親：帶她走。
    婦人如夢初醒，抱起女兒就要跑。但已經晚了。
    一聲厲喝從空中傳來，停滯的劍光重新活動，而且威力更勝之前。顯然來了高手。
    蝕月皺眉，不得不抬手格擋。混沌氣息自然流轉，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無形屏障。
    轟！！！
    劍光撞上屏障，爆發出刺目的光芒。恐怖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街道兩旁的店鋪如同紙糊般倒塌，青石板路麵被掀起，碎石四濺。
    圍觀的百姓想要逃跑，卻被一隊官兵攔住：奉知府令，封鎖長街，不得擅離！今日要除掉禍亂臨安的魔頭！
    蝕月穩穩站在原地，屏障完好無損。但他身後的長街已經變成廢墟，至少十幾棟房屋被夷為平地，哭喊聲、求救聲響成一片。
    娘！我的腿好痛！一個小男孩被壓在瓦礫下哭喊。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相公！一個少婦徒手挖掘著倒塌的房屋。
    蝕月看著這片慘狀，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波動。這不是他想要的...
    魔頭！你還有什麽話說！一個白發老道從天而降，手持拂塵，怒目而視。他身後跟著數十名修士，個個殺氣騰騰。
    蝕月沉默地看著他們，又看了看那片廢墟。如果他不出手，那個小女孩已經死了。但他出手的餘波，卻害了更多無辜的人。
    這是個無解的局。
    我本不想傷人。他終於開口。
    不想傷人？老道冷笑，你看看這條街！看看這些百姓！魔就是魔，永遠改不了嗜殺的本性！
    蝕月想要解釋，但知道解釋無用。在這些眼中，他做什麽都是錯的。
    跟他廢話什麽！結陣！另一個修士大喝。
    數十名修士迅速移動，在空中布下一個巨大的八卦陣。陣眼處懸浮著一麵古鏡，鏡麵泛起詭異的光芒。
    伏魔鏡！有人驚呼，這可是能鎮壓千年大妖的至寶！
    古鏡射出一道白光，所過之處，連空氣都開始凝固。這是專門克製邪魔的淨化之光，對混沌氣息有天生的壓製作用。
    蝕月感覺到周身的氣息開始紊亂。這麵鏡子確實有些門道，若是被照實了，恐怕真要受傷。
    他不得不認真對待。
    混沌能量在體內急速運轉，在他身後凝聚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漩渦緩緩旋轉，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光線和聲音。
    白光與漩渦碰撞的瞬間，整座城池都在震動。恐怖的威壓讓所有凡人癱軟在地，連一些修為較低的修士都站立不穩。
    加固陣法！老道大喝，咬破指尖在拂塵上畫下一道血符。
    其他修士也紛紛效仿，以精血催動大陣。伏魔鏡的光芒越來越盛，竟然隱隱壓製住了黑色漩渦。
    蝕月微微皺眉。他不想造成更多傷亡，但這些人的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加大力度。
    他輕喝一聲，黑色漩渦驟然收縮，將伏魔鏡的白光全部吞噬。隨後漩渦反向旋轉，將被吞噬的能量加倍返還。
    不好！快躲！老道臉色大變，急忙後撤。
    但已經來不及了。
    反射回來的能量如同海嘯般席卷而過，布陣的數十名修士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修為較弱的幾人當場爆體而亡，血雨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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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魔鏡一聲出現裂痕，從空中墜落。
    長街上一片死寂。幸存的修士們驚恐地看著蝕月，如同看著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蝕月站在原地，黑衣獵獵，纖塵不染。但他腳下的青石板已經化作齏粉，身後的廢墟還在冒著黑煙。
    那個遞糖畫的小女孩從母親懷裏探出頭，看到滿街的鮮血和屍體，嚇得哇哇大哭。
    魔頭...魔頭...她邊哭邊喊。
    蝕月的心猛地一抽。
    他明明是為了救她才出手，現在卻成了她眼中的魔頭。
    這就是人間的道理嗎？
    他不再看那些幸存者，轉身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求救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個老漢被壓在倒塌的茶樓下麵，隻剩下頭和一隻手露在外麵。
    蝕月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他輕輕抬手，沉重的梁柱浮空而起，老漢得以脫困。
    謝...謝謝...老漢驚魂未定地道謝，但看到蝕月那雙異色的瞳孔時，嚇得連連後退，魔...魔頭...
    蝕月的手僵在半空。
    他救了人，卻依然被恐懼、被憎恨。
    也許了塵說得對，他本就不該踏入人間。混沌與秩序，注定無法共存。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個還在哭泣的小女孩，身形漸漸淡化，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長街上隻留下滿地狼藉，和一段永遠無法化解的仇恨。
    而在不遠處的閣樓上，了塵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嘴角泛起一絲若有無的笑意。
    很好...就這樣，一步步墜入深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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