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被囚禁的第三年春天，萬毒窟來了新成員。
    枯骨老人拖著一個麻袋走進來，袋子裏有什麽在劇烈掙紮。他解開繩結，倒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孩。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徒弟了。枯骨老人咧嘴笑道，露出滿口黃牙。
    女孩約莫十四五歲，臉上髒兮兮的，但眼睛亮得驚人。她驚恐地環顧四周，目光在安生身上停留片刻，嚇得往後縮了縮。
    怕什麽？枯骨老人捏住她的下巴，這可是你師兄。
    女孩拚命搖頭，眼淚直流。
    枯骨老人不耐煩地了一聲：吵死了。
    他掏出一把匕首，捏住女孩的舌頭。寒光閃過，一截血肉模糊的東西掉在地上。女孩疼得渾身抽搐，卻隻能發出的氣音。
    這樣清靜多了。枯骨老人滿意地收起匕首，以後你就叫小草，野火燒不盡的那種。
    他丟給小草一本破舊的毒經：一個月內背熟，背不出來就喂你吃萬蟻噬心散
    小草抱著毒經縮在角落，渾身發抖。她的目光不時瞟向安生，既恐懼又好奇。
    安生已經習慣了這種目光。三年來，他見過不少藥奴，有的撐不過三天就死了，有的發瘋了，最後都成了枯骨老人的試藥材料。
    他以為小草也會是其中一個。
    但小草出乎意料地頑強。她白天背誦毒經，晚上偷偷練習辨認藥材。枯骨老人對她還算，至少沒把她釘在牆上試藥。
    一個月後，小草居然真把整本毒經背下來了。
    不錯。枯骨老人難得誇人，看來你沒我想的那麽蠢。
    他扔給小草一包藥材：把這些分類，錯一味就斷一根手指。
    小草顫抖著打開藥包，開始認真分揀。她的動作很生疏，但很仔細。
    安生冷眼旁觀。他見過太多人試圖討好枯骨老人，最後都死得很慘。
    這天深夜，安生又被劇痛驚醒。枯骨老人白天試的新毒開始發作，他感覺有無數小蟲在啃噬他的骨髓。
    嗬...嗬...
    細微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安生勉強抬頭，看見小草正小心翼翼爬過來。
    她手裏捧著幾片葉子，葉子上盛著少許露水。見安生看她，她嚇得縮了縮，但還是鼓起勇氣，用葉子小心地滋潤他幹裂的嘴唇。
    清涼的露水滑入喉嚨，暫時緩解了灼痛感。安生愣住了，三年來第一次有人對他示好。
    小草又從懷裏掏出半塊發黴的窩頭，掰了一小塊遞給他。見他不接，她急得比劃手勢，意思是吃一點，能活命。
    安生依舊沉默。他知道這可能是枯骨老人的新把戲——先給點甜頭，再給予更深的絕望。
    但小草的眼神太幹淨了，幹淨得不像是偽裝。
    接下來的日子，小草經常偷偷照顧安生。有時是省下的食物，有時是偷來的傷藥，最多的是收集的露水。
    她不會說話，就用眼神和手勢交流。她告訴安生，她原本是醫館學徒，被枯骨老人擄來的。她還想回家，還想繼續學醫救人。
    安生始終沉默，但不再拒絕她的好意。在這地獄般的萬毒窟，這點微弱的善意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這天，枯骨老人突然提早回來，正好撞見小草在給安生喂水。
    好啊！枯骨老人暴怒，敢偷我的藥！
    他一把揪住小草的頭發，把她摔在牆上：我讓你來學毒，不是來當菩薩的！
    小草疼得蜷縮起來，卻倔強地比劃著：他快死了...
    死了就死了！枯骨老人一腳踹在她肚子上，藥奴多得是！
    安生突然開口：別打她。
    聲音很輕，卻讓枯骨老人愣住了。三年來，這是安生第一次主動說話。
    喲，會心疼人了？枯骨老人陰陽怪氣地說，看來這丫頭還挺有用。
    他鬆開小草，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既然你們感情這麽好，那就一起試藥吧。
    他拿出兩粒紅色的藥丸：連心蠱，一人吃一粒。以後他疼你也會疼，你傷他也會傷。怎麽樣，是不是很浪漫？
    小草驚恐地搖頭，安生卻平靜地接過藥丸吞下。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枯骨老人強行把另一粒塞進小草嘴裏，讓為師看看，你們的感情有多深！
    藥丸下肚的瞬間，安生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與此同時，小草也痛苦地捂住胸口。
    生效了！枯骨老人興奮地記錄著，疼痛共享，不錯不錯！
    從此，安生試藥時，小草也會在角落痛苦翻滾。但奇怪的是，她從不抱怨，反而總是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安生。
    對不起...有一次，安生忍不住道歉。這三個字像一把刀，劃開了他三年來築起的心牆。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承受痛苦。
    小草搖搖頭，比劃著：不是你的錯。
    她指著枯骨老人離開的方向，做了個的手勢。
    安生苦笑。逃跑？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但小草的眼神很堅定。她開始偷偷收集藥材，調配解藥。雖然效果有限，但至少能緩解一些痛苦。
    安生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中第一次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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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也許他們真能逃出去？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強行壓下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能再重蹈覆轍。
    但有些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自己生根發芽。
    ......
    因果海邊，了塵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希望已經種下，他對冥王說，接下來，就該讓它破滅了。
    冥王點頭：什麽時候收網？
    再等等。了塵微笑，讓他們再相信一點，再依賴一點。等到無法割舍時，再親手毀掉一切。
    他指尖輕點，小草的因果線上突然多了一個節點——那是她發現安生真實身份的瞬間。
    到時候她會知道，了塵的笑容變得殘忍，她所以為的可憐藥奴，其實是毀滅世界的魔頭。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助紂為虐。
    冥王忍不住問：你從哪找來的這丫頭？演技真好。
    了塵神秘一笑：她不是演的。
    什麽？
    小草是真的善良。了塵輕聲道，她是混沌本源在人間最純粹額度善，是命運網中極少沒有被汙染的節點。正因為是真的，傷害才更深。
    冥王沉默了。他突然覺得，比起了塵，自己簡直算得上善良。
    而在萬毒窟中，小草正在給安生喂藥。她不知道，自己純淨的善意，早已成為別人算計的籌碼。
    安生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心中那點混沌金光微微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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