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情緒，而是一種精密儀器核心部件突然遭到不可預測、無法解析的外力破壞時，所發出的“錯誤警報”與“邏輯衝突”的劇烈震蕩。
    那道偽裝成秩序金光的混沌洪流，已經不再是簡單的能量衝擊。它像一種具有高度傳染性和破壞性的“認知病毒”，利用秩序法則的外殼作為偽裝，成功侵入了昊天那絕對理性、絕對有序的意誌核心領域。
    “秩序……重構……失敗……”
    “未知變量……無法解析……無法歸類……”
    “防禦協議……邏輯衝突……錯誤……錯誤……”
    冰冷而宏大的意念斷斷續續地傳來，每一個“錯誤”的波動，都意味著昊天那完美無瑕的秩序結構，被硬生生撬開了一道裂痕。
    蝕月冷漠地注視著高天之上那劇烈閃爍、光芒明滅不定的秩序之眼。他能“看到”，那金色洪流所化的“投槍”，此刻已經徹底“融化”在了昊天的秩序壁壘內部。
    它沒有爆炸，沒有蠻橫地衝撞，而是像一滴濃墨滴入了清水，又像一種異質的、無法被現有秩序模型理解的“新法則”，開始悄無聲息地……蔓延、滲透、覆蓋。
    最先顯現異狀的，是那些垂落下來、試圖淨化一切、此刻卻顯得後繼乏力的秩序神鏈。
    “滋啦……滋啦啦……”
    神鏈表麵流轉的金色符文，開始出現不和諧的灰白斑點。那些斑點迅速擴大、連接，如同鏽蝕般侵蝕著神鏈的結構。原本筆直、堅韌、象征著絕對規則的神鏈，開始變得彎曲、暗淡，甚至有些部分出現了不自然的扭曲和分叉，仿佛內部有兩種互相衝突的法則在激烈鬥爭。
    一些神鏈甚至開始自我崩解，化為點點混合著金色與灰白色的光塵，消散在虛空中——它們被混沌徹底“消化”了。
    緊接著，是那構成昊天意誌顯化的、恢弘而冰冷的秩序領域本身。
    那純金色的、如同精密幾何圖形般完美排列的法則網絡，開始出現“亂碼”。一道道細微的、扭曲的、如同血管破裂般的灰白色紋路，在金色背景上蔓延開來。這些紋路毫無規律可言，完全違背了秩序美學，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絕對秩序”的嘲諷和否定。
    秩序領域內部，開始出現細密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哢嚓”聲。那是構成領域基礎的秩序道則在混沌的侵蝕下，不堪重負，發生結構性破損的聲音。
    “警告……核心法則完整性下降至百分之七十三……持續下降中……”
    “未知變量同化速度超過秩序重構速度百分之二百二十一……”
    “建議……緊急隔離受損區域……啟動深層沉寂協議……”
    昊天的意念波動越來越急促，甚至帶上了一絲……類似於“痛苦”的凝滯感。祂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自誕生以來，祂便是秩序本身，是宇宙運行規則的集合與顯化，一切都在祂的“計算”與“掌控”之中。即使是混沌，在祂的認知裏，也應該是可以“淨化”和“歸序”的異常能量。
    但蝕月這次送來的，不僅僅是混沌能量。
    那是被九世輪回極致情感“淬煉”過、蘊含著對“既定命運”最深刻反抗意誌、又被他主動崩解後賦予了“汙染”與“覆蓋”屬性的——混沌概念本身！
    是“無序”對“有序”發起的、直達本源的哲學否定！
    是“變數”對“定數”的悍然入侵！
    昊天可以淨化混亂的能量，但祂無法在短時間內“理解”和“消化”一種全新的、與自身存在根基完全對立的核心概念！尤其當這種概念，是以一種同源卻又異質的方式，直接注入祂的“心髒”時！
    “轟——！！！”
    終於，在內部侵蝕達到某個臨界點後，昊天那龐大的意誌顯化——那隻恢弘、漠然、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秩序之眼，發出了自誕生以來最劇烈的一次“閃爍”！
    不是光芒萬丈，而是如同電壓不穩的燈泡，劇烈地明滅了好幾次！
    每一次明滅，都伴隨著大片秩序領域的崩塌和更多灰白色混沌紋路的蔓延！
    最終，在一次長久的、黯淡的熄滅之後，秩序之眼的光芒徹底變得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那籠罩天地的絕對秩序威壓，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那隻眼睛，並未消失，卻仿佛“閉上”了。它依舊高懸，但不再有冷漠的注視，隻剩下一種沉重的、受了重傷後的……死寂。
    昊天的宏大意誌波動，也幾乎微不可聞，隻剩下最後一絲斷斷續續的、仿佛自我修複程序啟動的冰冷回響：
    “進入……深層沉寂……修複……”
    “秩序……終將……重歸……”
    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祂的意誌，陷入了或許需要千萬年、甚至更久才能蘇醒的漫長修複期。而祂那完美的秩序結構，已經被永久性地烙印上了“混沌”的印記，即便修複，也再難回到最初那個“絕對”的狀態。
    蝕月靜靜地看著那黯淡下去的秩序之眼，看著周圍逐漸平息、卻依舊殘留著混沌與秩序激烈對抗痕跡的破碎虛空。
    三位獵人，一位瘋癲墜凡，一位永陷輪回煉獄，一位重創沉寂。
    他，蝕月，這個被算計了萬載的“道果”，這個被動承受了九世極致痛苦的“獵物”，此刻，獨自屹立於這場“盛宴”的廢墟之上。
    額間那混沌漩渦緩緩旋轉，深邃無底。
    他贏了麽？
    或許。
    但他臉上，並無半分喜色。
    隻有一種更深沉的、萬古冰川般的平靜。
    團子：……都……都打完啦？最大的壞蛋眼睛也閉上啦？無名哥哥，我們……贏了嗎？
    小家夥似乎也被這最後的沉寂所感染，小聲問道，光團輕輕蹭著蝕月的臉頰。
    蝕月沒有回答。
    他緩緩轉身，目光投向了虛空中某個方向。
    那裏，還有一個身影，在這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依舊存在。
    玄璣子。
    那個被信仰愚弄至深，道基破碎，形如槁木，卻還未徹底了結的……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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