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半歌聲與破碎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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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吳的恐懼,像一劑強烈的催化劑,注入了江眠本就沸騰的血液。他倉皇逃離的背影,非但沒有嚇退江眠,反而在她心中勾勒出一個更加清晰、更加危險的輪廓——蕭寒觸及的秘密,其恐怖程度遠超她最初的想象,甚至連知情者都噤若寒蟬。
但這恐懼,如今已無法讓她退縮。它轉化成了另一種東西:一種近乎虔誠的使命感。她是唯一還在追尋真相的人,是蕭寒在這瘋狂迷局中可能的唯一連接點。她必須走下去,無論前方是什麽。
林醫生辦公室那片暗紅色的汙漬,老吳劇烈的反應,都指向同一個核心——那口八角井,以及“祀影真形圖”上的符文,是這一切的關鍵。林醫生在秘密研究,而老吳,這個看似卑微的清潔工,顯然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某種意義上的看守者或幸存者?
江眠的大腦在藥物的輕微阻滯下,依舊高速運轉著。她需要更直接的證據,需要撬開老吳的嘴,也需要更清楚地了解林醫生的研究目的。單純的試探已經不夠了,她需要一場精心策劃的“遭遇”。
機會出現在一個雷雨夜。狂風呼嘯,暴雨如注,巨大的雷聲間歇性地炸響,掩蓋了醫院裏的一切細微聲響。這樣的夜晚,連護士的巡視都會變得稀疏。江眠躺在病床上,睜著眼睛,等待著時機。
臨近午夜,雨勢稍緩,雷聲也漸漸遠去,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病房裏一片死寂。江眠悄無聲息地滑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她沒有走向門口,而是來到了病房自帶的、狹小的衛生間。
關上門,空間陷入絕對的黑暗。她沒有開燈,而是麵對著洗手池上方的鏡子。黑暗中,她隻能勉強看到自己一個模糊的輪廓。她深吸一口氣,將口袋裏那個包著暗紅色粉末的紙團取出,用指尖蘸取一點點粉末,然後,憑借腦海中烙印的“祀影真形圖”的記憶,開始在自己蒼白的額頭上,緩慢而笨拙地描繪一個最簡單的、圖中所見的扭曲符號。她不知道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麽,是召喚,是挑釁,還是僅僅是一種表達?她隻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麽,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僵局。粉末帶著那股腥甜礦物味,冰涼的觸感刺激著她的皮膚。
符號畫完的瞬間,什麽也沒有發生。黑暗中隻有她自己的呼吸聲。一絲失望和自嘲湧上心頭,也許她真的瘋了,在做毫無意義的蠢事。
就在她準備擦掉額頭的符號時——
一陣極其細微、若有若無的歌聲,突兀地穿透了雨聲,鑽進了她的耳朵。
那聲音飄渺、空靈,像是一個女人在極遠的地方哼唱,曲調古老而怪異,不屬於江眠所知任何語言,音節扭曲,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哀傷和……邪異。歌聲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雨中,卻又頑強地持續著。
更讓江眠汗毛倒豎的是,這歌聲……似乎是從她麵前的鏡子裏傳出來的!
她猛地貼近鏡子,幾乎將臉貼在了冰冷的玻璃上。黑暗中,鏡中的影像更加模糊,但她仿佛能看到,在那片模糊的黑暗深處,有什麽東西在隨著歌聲輕輕搖曳。
是幻覺嗎?是雷雨夜和壓力導致的幻聽?
但下一秒,歌聲的音量陡然增大了一瞬,一個清晰的、扭曲的音節直接撞進她的腦海,伴隨著一股強烈的、冰冷的怨毒情緒,讓她渾身一顫,幾乎癱軟在地。
這不是幻覺!有東西在回應她!通過鏡子!
強烈的恐懼和一種扭曲的興奮同時攫住了她。她強撐著洗手台,對著鏡子,用氣聲艱難地問道:“……是誰?是……蕭寒嗎?”
歌聲戛然而止。
鏡中的黑暗仿佛凝固了。隨即,一種低沉的、仿佛無數人重疊在一起的竊竊私語聲響起,混亂不堪,無法分辨任何具體內容,但其中夾雜著一個反複出現的、類似“井……井……”的音節。
然後,一切聲響都消失了。衛生間裏恢複了死寂,隻剩下窗外淅瀝的雨聲。額頭上那個用紅色粉末畫出的符號,傳來一陣微弱的灼熱感,隨即消散。
江眠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大口喘著氣,冷汗已經浸透了病號服。剛才的經曆短暫卻極其強烈,那種直接作用於精神的衝擊力遠超之前的任何視覺異常。
鏡子……果然是通道!那歌聲,那低語,是井裏的“東西”?還是……被儀式束縛的某種存在?它們提到了“井”!
這次危險的“溝通”雖然沒能提供具體信息,卻讓江眠獲得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確認:她的方向是對的!符文、鏡子、古井,這些元素確實構成了一個超自然的聯係網絡。而她自己,因為某種原因是因為蕭寒?還是因為她接觸了圖紙?,成為了這個網絡中的一個節點。
第二天,江眠刻意顯得精神萎靡,眼神渙散。在早晨的查房時,陳醫生注意到她的異常,詢問她是否沒休息好。江眠喃喃道:“昨晚……好像聽到有人唱歌……很遠……又好像很近……”她故意說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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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醫生皺了皺眉,記錄了下來,安慰了幾句,但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江眠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需要讓林醫生知道,她身上的“異常”仍在持續,甚至有了新的發展。
下午的單獨談話,林醫生果然提前了。他的表情比往常更加嚴肅,眼神銳利地觀察著江眠。
“江眠,陳醫生說你昨晚睡眠不好,還聽到了歌聲?”林醫生開門見山。
江眠低下頭,雙手絞著衣角,做出不安的樣子:“嗯……很奇怪的歌……聽不懂……好像……是從牆壁裏……或者鏡子後麵傳出來的……”她適時地抬起頭,眼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恐懼和困惑,“林醫生,那是什麽?是我……又出現幻覺了嗎?”
林醫生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推了推眼鏡:“不一定是幻覺。可能是一種‘知覺敏感’狀態下的……聽覺放大效應。你對環境中的某些特定頻率的聲音變得異常敏感,甚至可能‘聽’到一些原本不存在、但由大腦基於某種潛意識模板構建出的聲音。”
又是這套理論!江眠心中冷笑,但臉上卻露出似懂非懂、尋求依靠的表情:“那……那怎麽辦?我有點害怕……”
“恐懼源於未知。”林醫生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如果我們能理解這些‘信號’的來源和意義,也許就能消除恐懼。江眠,你之前提到,在夢中會看到一些符號……昨晚聽到歌聲時,或者之後,有沒有看到什麽特別的圖像?哪怕是碎片?”
來了!他果然在引導她!江眠心中一動,決定拋出一點誘餌。她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好像……好像夢到一個紅色的……圖案,很模糊……像是一個彎彎曲曲的……鉤子?還是眼睛?記不清了……”
她描述的是“祀影真形圖”中一個相對次要但特征明顯的符號。
林醫生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前傾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熱切,雖然很快被掩飾過去,但沒能逃過江眠的眼睛。“紅色的圖案……鉤子或眼睛……”他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很有意思。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江眠,如果你再夢到或者‘看到’任何類似的符號,無論多模糊,一定要立刻告訴我,或者畫下來。這非常重要,可能有助於我們理解你接收到的‘信號’本質。”
“嗯,我會的,林醫生。”江眠乖巧地點頭。她成功地讓林醫生相信,她是一個持續產生“研究數據”的寶貴來源,這能提升她在林醫生眼中的價值,也為她後續行動創造了空間。
談話結束後,江眠在回病房的路上,刻意經過了老吳通常打掃的區域。果然,老吳正推著清潔車,在一個角落裏慢吞吞地擦拭著窗台。看到江眠,他明顯僵硬了一下,低下頭想假裝沒看見。
江眠沒有回避,她徑直走過去,在距離老吳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快速而清晰地說:
“昨晚,鏡子裏的東西唱歌了。它說‘井’。”
老吳手裏的抹布“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如紙,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瞳孔因極度恐懼而收縮。他張著嘴,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反應,比上一次更加劇烈,更加……絕望。
江眠緊緊盯著他,不容他逃避:“吳師傅,你都知道,對不對?那口井裏到底有什麽?蕭寒是不是去了那裏?他是不是還活著?”
老吳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背靠著牆壁滑坐到地上,雙手抱住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
“詛咒……那是詛咒……蕭……蕭先生他……他太固執了……他非要……非要解開那個契約……”
契約?!
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江眠!不是儀式,是契約?!“祀影”不是單純的祭祀,而是一種……契約?!
“什麽契約?和誰的契約?”江眠蹲下身,急切地追問。
老吳卻隻是拚命搖頭,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流滿了他溝壑縱橫的臉:“不能說……說了……都會死……契約……不能違背……影子……會知道……”
他語無倫次,恐懼已經徹底壓倒了他。但“契約”和“影子會知道”這兩個關鍵信息,已經像一把鑰匙,插入了江眠推理鎖孔的核心。
蕭寒的目的,似乎清晰了一些。他不是單純地調查一個民俗儀式,他是在試圖“解開”一個古老的、與某種超自然存在影子?)簽訂的“契約”?這個契約是什麽?為什麽需要解開?解開的後果又是什麽?
老吳的崩潰無法再提供更多信息,但江眠已經得到了至關重要的線索。她看著蜷縮在地上、脆弱不堪的老吳,心中沒有憐憫,隻有一種冰冷的清明。
她站起身,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離開。她知道,從老吳這裏,她已經榨取了目前所能得到的一切。接下來的路,需要她自己去闖。
“契約……”江眠在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個詞。蕭寒,你究竟簽下了什麽?又想要解開什麽?而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是在幫你,還是在……無意中,成為了這契約的一部分?
風雨似乎更急了,敲打著醫院的窗戶,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江眠感覺自己也站在了一口無形的井邊,向下望去,是深不見底的、蠕動的黑暗。而這一次,她不再隻是窺視者。
她,或許也已經踏入了契約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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