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影棺:殘響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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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的漩渦平息後,留下的死寂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窒息。
    溶洞內,破碎的苔蘚不再蠕動,黑色的淤泥池幹涸龜裂,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凹坑,仿佛大地潰爛的傷口。那些由怨念和靈魂碎片構成的“宴席賓客”早已煙消雲散,唯有空氣中殘留的甜腥與焦糊味,證明著方才那場足以撕裂靈魂的混亂。
    光裔,這位來自“門外”的淨化者執行官,第一次在他完美無瑕的臉上出現了類似“宕機”的凝滯。他那藍寶石般的眼眸中,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刷新,試圖分析那混沌漩渦產生與消失的每一個微觀瞬間,以及……江眠最後投入其中時,所引發的能量悖論。他的係統日誌裏,反複回響著江眠那冰冷的、不似活物的最終留言:“實驗……還沒結束……”
    噬憶蠱神,或者說,占據著“蕭寒”軀殼的它,此刻狀態極為糟糕。胸口那七彩的蠱心光芒黯淡,如同蒙塵的琉璃,其上的蠱蟲蠕動變得遲緩、呆滯。它試圖重新掌控這具“容器”,卻發現原本如臂指使的連接變得晦澀不堪,江眠投入混沌前爆發的力量,以及那混沌本身,似乎對這具載體造成了某種根源性的汙染和損傷。“蕭寒”的身體軟倒在地,眼神空洞,隻有微弱的生命跡象證明他還“活著”,但屬於“蕭寒”的意識,早已不知散落何方。
    守墓人雲澈,是三人中傷勢最終,也是情緒最複雜的一個。他半跪在地,琉璃燈盞光芒微弱,玉鈴也出現了細微的裂痕。他看著那空蕩蕩的淤泥池,眼中不僅僅是悲憫,更有一絲深沉的無力與困惑。江眠最後的舉動,那決絕的、自我毀滅般的瘋狂,以及那冰冷的留言,都超出了他對“影蝕”載體和“鑰匙”的認知。他守護的,到底是什麽?他阻止的,又是什麽?
    “目標‘鑰匙’載體,信號消失。能量反應歸零。初步判定……湮滅。”光裔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冰冷,但缺少了往常的絕對確定性,“異常生命體k734,能量層級暴跌,威脅等級暫定為‘束縛觀察級’。執行載體回收程序。”
    他邁步走向倒在地上的“蕭寒”,數據流長劍低垂,戒備著可能來自蠱神的垂死反撲。
    然而,蠱神並沒有反抗。它那混沌的萬花筒眼眸中,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芒,死死盯著那幹涸的淤泥池,仿佛在確認著什麽。江眠最後的那個意念,讓它感到了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遠超光裔帶來的威脅。
    雲澈掙紮著站起身,擋在光裔麵前,聲音沙啞:“淨化者,這具軀體已被蠱神和混沌力量雙重汙染,強行回收恐生變故!應交由守墓人一脈鎮壓淨化!”
    光裔停下腳步,麵無表情地看著雲澈:“守墓人,你的職責是看守‘門’的碎片,而非幹涉‘門外’事務。這具載體涉及重要研究項目,必須回收。”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而蠱神驚疑未定之際——
    一陣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的、紙張摩擦的聲音,從溶洞某個陰暗的角落傳來。
    “沙……沙沙……”
    這聲音極其細微,但在場三者都不是凡人,瞬間捕捉到了這異響!
    光裔和雲澈立刻轉頭望去,蠱神也艱難地操控“蕭寒”的脖頸,轉向聲音來源。
    隻見在那個角落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紙人。
    這個紙人隻有巴掌大小,做工粗糙,仿佛孩童的信手塗鴉。它沒有五官,身體是用一種暗紅色的、仿佛浸過血的紙張折疊而成,邊緣還帶著被燒灼過的焦黑痕跡。
    它靜靜地“站”在那裏,麵對著他們。
    然後,在三人神)的注視下,這個小小的血紅色紙人,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它那沒有麵孔的“頭”,對準了他們的方向。
    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帶著強烈惡意的“注視感”,瞬間籠罩了光裔、雲澈和蠱神!
    這種感覺……與江眠的氣息有幾分相似,卻又更加純粹,更加……非人!仿佛是她所有瘋狂、怨恨、執念被提純後,殘留下來的一道冰冷意念的具現化!
    “這是……她的殘響?”雲澈瞳孔微縮,握緊了手中的玉鈴。
    光裔眼中的數據流再次加速:“檢測到高濃度怨念聚合體,能量結構不穩定,帶有‘觀測’特性殘留……建議立即淨化。”
    而那小小的血色紙人,在“注視”了他們片刻後,忽然抬起它那紙片構成的手臂,指向溶洞的另一個方向——那是一條被先前戰鬥震開的、通往更深處黑暗的狹窄裂縫。
    做完這個動作,血色紙人如同完成了使命,悄無聲息地自燃起來,化作一小撮黑色的灰燼,飄散不見。
    但它所指的方向,那漆黑的裂縫深處,仿佛有什麽東西……被驚動了。
    一陣陰冷的風,帶著陳年墓穴的土腥氣和另一種……淡淡的、類似胭脂水粉的香氣,從裂縫中吹拂出來。
    同時,一陣若有若無的、腔調古怪扭曲的童謠,順著那陰風,斷斷續續地飄進了溶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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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錢飛,紙人笑,殘魂斷魄莫哀嚎……”
    “舊郎未冷新棺到,誰家又在……紮紙轎?”
    “紅轎子,黑轎杠,抬去哪裏誰也不知道……”
    “抬進幽冥深深處,換個新郎……拜堂鬧……”
    這童謠的調子,與之前林老蔫和紙人哼唱的類似,但內容更加詭異,更加不祥!它似乎在暗示著,一場新的“冥婚”,正在未知的黑暗深處籌備著!而“新郎”……可能不再是地上這具被汙染的軀殼!
    光裔、雲澈、蠱神,這三方原本敵對的存在,此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所吸引,暫時擱置了彼此的爭端。
    江眠真的徹底消失了嗎?這個血色紙人是什麽?裂縫深處又藏著什麽?新的“新郎”是誰?
    “探測到裂縫深處存在高維能量反應……與‘門’的碎片波動有37.8的相似度,但……更加混亂,夾雜著大量生命體怨念。”光裔冷靜地匯報著掃描結果。
    “是‘那個地方’……它們被驚動了……”雲澈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甚至帶著一絲恐懼,“必須阻止它們!否則黑水鎮,不,是整個區域都會……”
    蠱神操控著“蕭寒”的軀體,發出沙啞扭曲的聲音:“妾身……感覺到了……更‘美味’……更‘龐大’的……絕望和瘋狂……在下麵……”
    它竟然對裂縫深處的東西,產生了貪婪!
    就在這時!
    “哐啷!哐啷!”
    沉重的、金屬摩擦地麵的聲音,伴隨著整齊而僵硬的腳步聲,從那條裂縫深處由遠及近地傳來!
    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很快,在三人神)警惕的目光中,四個高大、僵硬的身影,從裂縫的黑暗中,一步步走了出來!
    那是四個穿著破爛黑色壽衣、臉上塗著慘白脂粉、臉頰上點著圓形腮紅的……抬棺紙人!
    它們比之前見過的任何紙人都要高大,接近兩米,身體似乎是用某種特殊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黑色紙張糊成,關節處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它們肩上扛著一副同樣漆黑的、巨大無比的紙棺材!棺材蓋上,貼著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的“奠”字,那紅色還在緩緩流淌,如同新鮮的血液!
    這四個抬棺紙人,散發著濃烈的死氣與怨念,它們的力量層級,遠超之前那些普通的噬憶蠱和迎親紙人!
    它們走出裂縫後,無視了嚴陣以待的光裔、雲澈和蠱神,僵硬的脖頸轉動,空洞的眼眶,齊刷刷地……鎖定了倒在地上的、被蠱神占據的“蕭寒”軀體!
    然後,它們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著“蕭寒”走了過來!目標明確——要帶走這具“容器”!
    “阻止它們!”雲澈厲聲喝道,雖然身受重傷,但還是強提力量,搖動玉鈴,一道微弱的清光射向抬棺紙人!
    然而,清光撞擊在抬棺紙人那黑色的紙軀上,隻是激起了一圈漣漪,便消散無蹤!這些紙人的防禦力驚人!
    光裔也同時出手,數據流長劍斬出一道純白劍光!
    “鏘!”
    劍光站在為首抬棺紙人的肩膀上,竟然發出了金鐵交鳴之聲!隻在其黑色的紙軀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這些紙人,對能量攻擊有著極高的抗性!
    蠱神也感受到了威脅,操控“蕭寒”的身體想要掙紮,但軀體的嚴重損傷和混沌汙染讓它力不從心。
    四個抬棺紙人無視攻擊,徑直走到“蕭寒”身邊,伸出僵硬的手臂,就要將他抬起,放入那副巨大的黑紙棺材之中!
    它們要搶走這具“容器”!
    眼看“蕭寒”就要被帶走,光裔眼中閃過一絲決斷。載體回收是他的首要任務,絕不能被這些不明的詭異存在奪走!
    他正要動用更高級別的淨化權限,突然——
    “嘻嘻……”
    一聲輕飄飄的、帶著戲謔的冷笑,不知從何處響起。
    緊接著,在溶洞的各個陰影角落裏,同時亮起了一雙雙……暗紅色的、如同燃燒餘燼般的眼睛!
    一個、兩個、十個、百個……
    無數個巴掌大小的、與之前那個一模一樣的血色紙人,從陰影中“站”了出來!它們無聲無息,如同鬼魅,將整個溶洞,連同那四個抬棺紙人和黑紙棺材,都包圍了起來!
    所有這些血色紙人,都同時抬起它們那沒有麵孔的“頭”,“看向”那四個抬棺紙人。
    然後,它們齊刷刷地,抬起手臂,指向那副黑紙棺材。
    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帶著絕對排斥和毀滅意味的意念場,瞬間籠罩了那四個抬棺紙人和棺材!
    “哢嚓……哢嚓……”
    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
    那四個高大強悍的抬棺紙人,它們那刀槍難入的黑色紙軀,表麵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裂紋迅速蔓延,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碾碎!它們肩上的那副黑紙棺材,也開始劇烈震顫,棺材蓋上那流淌的“奠”字血液瞬間幹涸發黑!
    抬棺紙人試圖反抗,但它們的力量在這無數血色紙人聯合形成的意念場麵前,如同螳臂當車!
    短短幾個呼吸間,四個抬棺紙人連同那副黑紙棺材,就在一陣令人心悸的碎裂聲中,化為了漫天飄散的黑色紙屑!然後被無形的力量徹底湮滅,連一點塵埃都沒有留下!
    做完這一切,那無數的血色紙人,再次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光裔、雲澈和蠱神。
    它們沒有五官,卻仿佛在無聲地宣告:
    這具“容器”,是“她”的。
    誰動,誰死。
    然後,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融入陰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溶洞內,再次恢複了死寂。
    隻剩下驚魂未定的光裔、雲澈,以及意識混亂的蠱神,還有地上那具殘破的、“歸屬”未定的“蕭寒”軀體。
    江眠……她真的消失了嗎?
    那些血色紙人,是她的怨念殘響,還是……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全新形態?
    而那裂縫深處,那吟唱著更詭異童謠、派出抬棺紙人的存在,又是什麽?
    黑水鎮的重重迷霧,非但沒有散去,反而因為江眠這看似“同歸於盡”的舉動,掀開了更加恐怖、更加深不可測的一角。
    那句新的童謠,仿佛烙印般刻在了每個人的意識裏:
    “殘響響,紙人嘯,舊郎雖破不準要!”
    “幽冥深處鑼鼓敲,且看下次……誰抬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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