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蘇晚晴後，林驍沒有休息。
    他像個不知疲倦的機器，再次坐回電腦前。
    混音。
    這是賦予歌曲最後靈魂的步驟。
    他把蘇晚晴的女聲軌和自己的男聲軌進行了精細的EQ處理。
    男聲削減了低頻的渾濁，突出了中頻的磁性；女聲則提升了高頻的空氣感，讓那種“甜”味更加突出。
    然後在副歌部分，他做了一個大膽的聲像處理。
    男聲偏左30度，女聲偏右30度。
    當戴上耳機聽的時候，就像是一對情侶分別站在你的左邊和右邊，對著你的耳朵輕輕呢喃。
    這種“顱內高潮”般的聽感，在這個還是單聲道和簡單立體聲為主的年代，絕對是大殺器。
    淩晨三點。
    《老鼠愛大米（男女對唱版）》混音完成。
    林驍導出MP3，碼率選了當時最高的192kbps。
    接下來，就是上傳。
    2003年的互聯網，還沒有網易雲，沒有QQ音樂。
    現在的音樂陣地，在論壇，在Flash網站。
    林驍熟練地打開了IE瀏覽器，輸入了幾個早已刻在記憶裏的網址。
    閃客帝國。
    貓撲音樂。
    西祠胡同。
    這是當時流量最大的三個“網絡推手”基地。
    在填寫歌曲信息的時候，林驍猶豫了一下。
    如果在標題裏直接寫《老鼠愛大米》，雖然直白，但在這個文青紮堆的論壇時代，容易被當成垃圾貼劃過去。
    必須要做個“標題黨”。
    他想了想，在標題欄敲下了一行字：
    《愛就一個字》——獻給所有在愛裏卑微過的人（附：老鼠愛大米對唱版）
    雖然借用了張信哲那首名曲的名字做噱頭，但後麵的副標題才是真正的殺招。
    他點擊上傳。
    那個隻有3M大小的文件，順著電話線，爬進了互聯網的深海。
    緊接著，是文案。
    林驍沒有寫什麽專業的樂評，而是編了一個故事。
    “今天路過一家琴行，聽到一對年輕的情侶在唱這首歌。男孩彈著吉他，女孩唱著和聲。他們唱得很投入，唱到最後兩個人都哭了。我厚著臉皮要了錄音。兩個無名之輩的心聲，如果你也曾為愛卑微，請點個讚。”
    這一招，叫“情感營銷”。
    人們可能不會去聽一首新歌，但絕對會去聽一個“感人的故事”。
    發完主貼。
    林驍立刻換了IP，注冊了幾個小號。
    這對他這個未來的金牌製作人來說，是基本操作。
    小號A（貓撲）：
    “沙發！臥槽，這女聲也太好聽了吧？開口跪啊！”
    小號B（西祠）：
    “樓主騙人，這怎麽可能是路人唱的？這製作水平，說是唱片公司的我都信！”
    小號C（閃客帝國）：
    “嗚嗚嗚，聽哭了。‘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雖然歌詞很土，但為什麽這麽紮心啊？想起了我的初戀……”
    做完這一切，林驍關掉網頁。
    他看了一眼還在閃爍的貓端。
    種子已經撒下去了。
    接下來，就是等風來。
    ……
    第二天。
    蘇晚晴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寧。
    她在校園的琴房裏練琴，卻總是彈錯音。腦子裏全是昨晚在林驍那個破舊出租屋裏的畫麵，還有那首在她看來有些“羞恥”的歌。
    “真的會有人聽嗎？”
    她看著窗外的人流。
    同學們都在討論周傑倫的新專輯，討論陶喆的R&B。那種土味的情歌，真的能在這個崇尚洋氣的年代火起來？
    傍晚，她接到了林驍的電話。
    “去網吧。”
    林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亢奮，背景音是一片嘈雜的鍵盤敲擊聲。
    “什麽？”
    “找個最近的網吧，打開閃客帝國。快！”
    蘇晚晴半信半疑地掛了電話，走進了學校門口的“宏宇網吧”。
    網吧裏煙霧繚繞，到處都是打CS和聊QQ的聲音。
    她在角落裏找了台機子，打開瀏覽器，輸入閃客帝國的網址。
    首頁加載出來的瞬間，蘇晚晴愣住了。
    在最顯眼的“新歌推薦”板塊，第一行，用加粗的紅字標著一個標題：
    【編輯強推】年度催淚彈！《愛就一個字》（老鼠愛大米）——點擊增速異常，服務器已報警！
    她顫抖著手點進去。
    帖子發布時間是昨晚淩晨三點。
    現在是下午六點。
    點擊量：48，231。
    回複數：1，562。
    這在這個年代，是天文數字。
    她往下拉評論區。
    “太好聽了！已下載做手機鈴聲！”
    “求女聲是誰？這聲音絕了！”
    “這歌有毒，我聽了一下午，現在滿腦子都是老鼠和大米。”
    “剛才在網吧公放，半個網吧的人都過來問歌名。”
    蘇晚晴看著那些評論，感覺像是在做夢。
    真的火了？
    就在這時，網吧的廣播裏突然傳來網管的聲音：
    “各位網友請注意，36號機的帥哥點播了一首新歌《老鼠愛大米》，送給在座的各位單身狗，大家一起欣賞。”
    下一秒。
    熟悉的鋼琴前奏，響徹了整個網吧。
    “我聽見你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感覺……”
    林驍的聲音。
    緊接著，是她的聲音。
    蘇晚晴猛地捂住嘴，臉紅得像個熟透的番茄。
    她環顧四周。
    原本正在打遊戲的、聊天的、看電影的人，有不少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摘下耳機，有些茫然又有些驚喜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這歌有點意思啊。”
    “挺上頭的。”
    “誰唱的？”
    蘇晚晴坐在角落裏，聽著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聽著周圍人的議論。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林驍昨晚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三天內，它會出現在每個網吧的電腦裏。”
    這才第一天。
    這首歌，已經開始像病毒一樣，在這個城市的血管裏蔓延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頭。
    林驍坐在另一家網吧裏，看著後台瘋狂跳動的數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才哪到哪。
    等彩鈴SP（服務提供商）的推廣短信鋪開，那才是真正的洪水猛獸。
    他拿起手機，給老周發了一條短信：
    “周老板，準備好印鈔機。我們要發財了。”
    此時的林驍並不知道，在閃客帝國的後台，一位負責審核的編輯正盯著那條飆升的曲線，手都在抖。
    “這數據……怎麽比周傑倫發新歌還猛？”
    編輯深吸一口氣，拿起電話，撥通了主編的號碼。
    “老大，出事了。有個新人，要把咱們的服務器搞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