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如銀練劃破暮色，我按劍穩穩落地時，腳下青石板還在微微震顫。
    七師兄青夜突然從觀星閣飛掠而下，玄色衣袂鼓蕩著風，眼底亮得驚人，那樣子比他去年在演武場打敗三師兄時還要興奮。
    他一把攥住我沾著星屑的手腕，掌心燙得驚人：“小師妹會禦劍了！”話音未落，他已拖著我往丹藥房衝去。沿途撞見掃落葉的十八師兄、練劍的五師兄，青夜都扯開嗓子嚷嚷，聲浪驚起滿樹寒鴉。
    我被拽得跌跌撞撞，發間玉簪險些鬆落，卻怎麽也掙不開他緊攥的手。轉過九曲回廊，迎麵撞上持著藥鋤的大師兄。他竹編背簍裏的當歸還帶著泥土，目光卻死死盯在我們交握的手上。
    “十葉，好樣的！”他咧嘴笑道，虎牙卻硌得下唇發白，“青夜，小師妹的禦劍飛行術是師父閉關三月親授，該謝的是師父，你在這兒起什麽勁兒？”
    “我樂意！”青夜突然將我往身後一拉，玄衣下擺掃過大師兄的藥簍，當歸葉子簌簌落了一地，“有本事你也教她啊？”
    大師兄的喉結滾動兩下，指節捏得藥鋤嘎吱作響：“你莫要像鼻涕蟲似的粘著小師妹，昨日師父吩咐的人參丸，可做完了？”
    “早備好了。”青夜從袖中甩出個白玉瓶，丹藥相撞的清響驚飛廊下風鈴，“倒是師兄，你背簍裏的當歸，莫不是要給後山受傷的白狐燉湯？”
    兩人針尖對麥芒，連我試圖插話的聲音都被淹沒。暮色漸濃，他們身後的藥師像在陰影裏冷笑，手中搗藥杵仿佛要砸在兩人頭上。
    “都在吵什麽！”威嚴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
    我猛地抬頭，隻見師父踏著祥雲緩緩落下，道袍上的銀絲暗紋在月光下流轉，仿佛銀河傾瀉。
    青夜和大師兄同時僵住，像被點了穴的木偶。師父掃過滿地狼藉的當歸葉，目光最後落在我發間歪斜的玉簪上。他袖中拂塵輕輕一揮，青石板上的藥草瞬間歸位，連帶著將我和青夜相握的手震開。
    “青夜，子時到藏書閣領二十遍《清心咒》。”師父的聲音像浸了雪水，“既無心參研藥理，便好好修修浮躁的心。”
    青夜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反駁，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時玄衣帶起的風卷走地上最後一片當歸葉。
    大師兄見狀，忙將背簍整了整，擠出個討好的笑：“師父，我這就去幫青夜謄抄……”
    “不必。”師父打斷他，目光突然轉向我，“十葉，隨我來。”
    穿過寂靜的回廊，陽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我攥著衣角，心跳快得像是要衝出喉嚨。直到進了師父的書房，檀香混著丹爐的焦香撲麵而來，他才緩緩開口：“你可知為何選你入這仙門？”不等我回答，他抬手一揮，牆上的銅鏡突然泛起漣漪，映出凡間京城的景象。
    畫麵裏，一個與我生得一模一樣的姑娘正跪在祠堂前，麵前供著的牌位上赫然寫著“清風上仙”。
    “這？”
    “不錯，你幾經輪回，前幾世一直供奉我！”
    我驚的目瞪口呆，遲遲望著他。
    “你可知為何兩位師叔會來這裏？”
    “弟子不知，望師父明示！”
    “我們自然是來陪你下棋的！”師父正要說出緣由，誰知明月師叔從外麵進來，“十葉，你且去做功課，我和你師父還有話要說！”
    “是，師叔！”我聽話地離開，師父看向我似有千言萬語，奈何講不得。
    待我走遠，聽著書房內起了爭執，但是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我不敢返回，畢竟他們神仙的事情，豈是我一個凡人所能摻和的？
    我回了後院，回到自己的房間，心亂如麻，合衣躺在床上靜靜休息。
    師父說我輪回幾世，那前世或者前前世，是不是他就認識我，而我卻一點都不曾記得。而他書房中的那幅仙女的畫像，那畫中的人與我分明有幾分相似，難道和我有什麽關係嗎？
    師姐曾說那是師父曾的戀人，既是戀人，那女子定然也是一個仙子，而不會隻是個像我一般的凡人。難道我是那仙子的後代或者......我不敢想下去。
    但是輾轉反側，我又不得不去想，難道說我是那仙子下凡投胎後的肉體凡胎，所以我忘記了前世的種種，卻每一世都心心念得想著他，供奉他。如此說來，我可能原本也是個仙子，而且生生世世都愛著柳清風。可師父說我體質特殊，究竟怎樣個特殊法並不曾聽他說起，我也沒有問過。
    如果昨天師父酒後的行為是出自本心，那麽他也是愛我的？我這麽想著，感覺好害怕，害怕他因此即刻會被召回仙界，那樣我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而且我的道法還沒有學完，他對於我來說簡直太重要了，對於師兄們來說也太重要了。他不能走。
    如果他果真生了對我別樣的情感，那麽要離開的也一定是我，而不應該是他。師姐曾講過，神仙如果愛上凡人會受天道責罰，所以要麽就是不要讓師父愛上我，要麽就是世間根本沒有我，那樣的話，師父便不會再遭天道責罰。
    我一陣胡思亂想，我既渴望被愛，又想隱藏著自己對師父的愛慕。如此想來我比師姐要可悲太多，師姐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得去愛師父，讓師父知道她愛他，而我卻隻能悄悄躲在角落裏愛他，即便是吻過睡過也不敢承認我愛他。
    因為我是一介凡人，如此我便深切得渴望我是師父畫中的女子，我也是一個仙子，那樣便能日日陪在他身邊，即使沒有他來愛我，我隻是天天看見他便心滿意足！什麽仇恨，什麽天下百姓，我都不要去思考，我一個弱女子，我能做什麽呢？我即便沒有死，也沒有辦法去報仇！而如今師教會我武功，還教會我法術，教會我天下大義，讓我不得不遵從我的認知去做我應該做的事，而不是做我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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