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青狐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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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時節的鹹寧城,日光透過城主府的雕花窗欞,灑在鋪著雲錦軟墊的紫檀木椅上。袁紹儀斜倚在椅中,指尖輕叩扶手,嘴角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 今日他心情格外暢快,隻因三日前剛納的小妾玉清,正端坐在不遠處的琴案前,為他撫琴唱曲。
    玉清身著一身水綠色繡海棠的襦裙,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支羊脂玉簪綰起,幾縷碎發垂在頰邊,隨著她輕晃的肩頭微微顫動。她抬眸時,眼波流轉間似含著一汪春水,眉梢眼角的嫵媚渾然天成,端的是國色天香。指尖在琴弦上輕攏慢撚,一曲《鳳求凰》便如流水般淌出,嗓音清柔婉轉,落在袁紹儀耳中,比春日裏最甘醇的花蜜還要醉人。
    袁紹儀聽得心旌蕩漾,手中的象牙骨扇搖得愈發輕快,另一隻手端著青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雨前龍井,目光黏在玉清身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連眼角的皺紋裏都盛滿了得意與滿足。他隻覺這滿園春色,都不及眼前人的一抹笑顏。
    夜色漸深,城主府內的燈火逐次熄滅,唯有玉清居住的 “汀蘭院” 還亮著暖黃的燭火。屋內熏著清雅的百合香,青紗帳被夜風輕輕吹起一角,帳內的情景卻與白日的溫婉截然不同。
    玉清褪去了白日的端莊,鬢發微散,臉頰泛著潮紅,正依偎在一個年輕男子懷中。那男子身著月白色錦袍,麵容俊朗,正是袁家二公子袁詠。他指尖輕輕撫過玉清的發絲,聲音低沉而溫柔:“今日父親待你這般親近,倒讓我好生惦記了一日。”
    玉清抬手輕捶了他一下,眼底卻滿是笑意,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你倒會說嘴,若被人聽見,仔細你的皮。” 話雖如此,身子卻愈發貼近他,兩人在朦朧的燭影中低語纏綿,帳內春光旖旎,將窗外的夜色襯得愈發靜謐,也將這樁不能言說的私情,藏得愈發隱秘。
    次日清晨,鹹寧城的薄霧尚未散盡,城主府內卻已亂作一團。往日裏總是透著威嚴的朱紅大門,今日竟敞開了半扇,幾個家丁神色慌張地穿梭其間,連說話都帶著幾分急促。原來,袁府的大夫人晨起梳妝時,突然捂著心口倒在妝台前,隻喊了一句 “心痛難忍” 便昏昏沉沉,任憑府中大夫如何診治,都查不出病因,病情反倒愈發危重。
    袁紹儀昨夜雖得了幾分溫存,晨起聽聞大夫人病重的消息,頓時沒了往日的從容,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在書房內踱來踱去,眉頭緊鎖,片刻後猛地一拍桌案,沉聲道:“傳我命令,即刻張貼榜文,招募全城名醫!若能治好夫人的病,賞銀千兩,再賜良田百畝!”
    榜文很快便貼在了城中心的告示欄上,雪白的宣紙配著烏黑的字跡,將大夫人的症狀與豐厚的賞賜寫得一清二楚。消息像長了翅膀般傳遍了半個鹹寧城,不多時,貼榜處便圍滿了人。有看熱鬧的百姓,踮著腳尖伸長脖子往裏瞧;也有不少遊醫和本地郎中,皺著眉仔細研讀症狀,卻都麵露難色,無人敢輕易上前。
    人群中,一個身著青布長衫的男子格外惹眼。他約莫二十七八歲,麵容清俊,眉宇間帶著幾分沉穩,正是葛正瞳。他擠在人群中,目光落在榜文上,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袖口,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待眾人還在交頭接耳、猶豫不決時,葛正瞳卻突然上前一步,伸手便將那張榜文揭了下來。
    周圍的人頓時愣住了,原本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幾分,幾道詫異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葛正瞳卻毫不在意,將榜文仔細卷起,順勢藏進了寬大的衣袖中,隨後便轉身擠出人群,腳步不疾不徐地朝著街對麵的店鋪走去。
    街旁不遠處,一家賣花傘的店鋪前,一個身著淺粉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櫃台前。她梳著雙丫髻,發間別著兩支小巧的珍珠釵,正是十葉。此時她正從荷包裏取出碎銀,遞給店鋪老板,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剛選好的花傘 —— 傘麵上用淡墨勾勒著幾竿翠竹,竹葉疏密有致,透著一股清雅之氣。
    “多謝老板。” 十葉接過找零,將碎銀收好,轉身便要離開。剛走到店門口的石階下,便見葛正瞳正站在不遠處等她,臉上帶著幾分難掩的興奮。
    “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麽?” 不等十葉開口,葛正瞳便快步上前,語氣中滿是期待。
    十葉愣了一下,隨即眼中泛起笑意,好奇地問道:“是什麽好東西?我看看!” 說著,便伸出手,接過葛正瞳遞來的那卷紙。她輕輕展開,當看到紙上 “招募名醫”“賞銀千兩” 等字樣時,眼神微微一凝,抬頭看向葛正瞳,似乎想從他眼中找到答案。
    葛正瞳見十葉盯著榜文凝思,清了清嗓子,語氣帶著幾分勸誘又透著篤定:“我們不妨去看看,治病救人本就是功德一件,再說你本就是名聲在外的神醫,憑你的本事,還怕他們不相信咱們?” 他說著,眼神裏滿是對十葉醫術的信賴,仿佛早已篤定此事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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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葉聞言,指尖輕輕摩挲著榜文邊緣,眉頭微蹙,語氣帶著幾分糾結:“也成,隻是我看病向來不收分文,若是真給大夫人看好了病,他們要按榜文給那賞銀千兩,可怎麽辦?” 在她看來,醫者仁心,治病救人本是分內之事,與錢財無關,這般豐厚的賞賜反倒讓她有些不安。
    葛正瞳聽了,忍不住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語氣豁達:“賞銀便拿著便是,城主府家大業大,哪裏會缺這點銀兩?等咱們拿到賞銀,正好能多接濟些城外的窮苦百姓,讓他們能添件冬衣、買些口糧,這不也是件好事?” 他想得通透,既不辜負十葉的醫術,又能借這份賞賜幫到更多人,倒也算兩全其美。
    十葉聽完,眼中的糾結漸漸散去,她輕輕點了點頭,將榜文重新仔細卷好,遞還給葛正瞳:“好,那便走吧!”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幾個身著青色官服、腰佩長刀的官差快步走了過來。為首的官差約莫四十歲,麵容方正,走到二人麵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便躬身一拜,語氣恭敬:“二位可是揭了城主府榜文的郎中?我家城主有令,若有人揭榜,即刻請回府中為大夫人診治,還請二位跟我們走一趟吧!”
    葛正瞳立刻上前一步,側身讓出身後的十葉,語氣中滿是驕傲,對著幾位官差介紹道:“正是我們!這位便是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的竹十葉神醫,大夫人的病,有她在,保管能治好!”
    幾位官差原本還神色嚴肅,聽到 “竹十葉” 的名字時已是一愣,待目光落到十葉身上,更是瞬間僵住了。隻見十葉站在晨光裏,淺粉色衣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雙丫髻上的珍珠釵隨著微風輕輕晃動,眉眼清麗,氣質溫婉,這般容貌竟比城中最有名的歌姬還要出眾幾分。幾個官差一時看得呆了,方才準備好的話都忘了說,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十葉,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場麵一時有些安靜。
    葛正瞳見幾個官差盯著十葉愣在原地,連話都忘了說,原本帶著幾分笑意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他往前跨了一步,擋在十葉身前,眉頭緊蹙,語氣中滿是怒意:“你們看什麽呢?眼睛都黏在人身上了!大夫人還在府中痛得生死未卜,你們倒還有閑心在這兒發呆,還治不治病了?” 他聲音不算洪亮,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打破了場間的寂靜。
    幾個官差被他這麽一喝,才猛然回過神來,臉上頓時露出慌亂之色,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十葉。為首的官差連忙拱手賠罪,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是、是小的們失了態,這就帶二位去城主府,治、治大夫人的病!” 話音剛落,幾個官差便迅速側身,在路中間讓出一條寬敞的通道,眼神也不敢再隨意亂瞟。
    葛正瞳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伸手牽住十葉的手腕,將她護在身旁,緩步朝著城主府的方向走去。八個官差則分成兩列,緊緊跟在二人左右兩側,步伐整齊卻不敢走得太快,生怕驚擾了這位傳說中的神醫。一行人穿過熱鬧的街道,引得路上的百姓紛紛駐足觀望,好奇地猜測著這兩位被官差簇擁著的男女究竟是何身份。
    不多時,雄偉的城主府便出現在眼前。朱紅的大門前蹲著兩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門楣上懸掛著一塊燙金的匾額,上麵 “袁府” 二字格外醒目。為首的官差快步上前,對著府內高聲喊道:“老爺!我們把揭榜的神醫給請來了!”
    府內很快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袁紹儀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錦袍,快步從府內跑了出來。他平日裏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此刻卻顯得有些狼狽,頭發微微散亂,臉上滿是焦急之色。雖說他平日裏喜好美色,接連納了好幾房妾,但對這位原配夫人,心中始終存著幾分敬畏與疼愛。此刻聽聞神醫已到,哪裏還顧得上維持城主的威嚴,隻想著能盡快治好夫人的病。他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掃視,口中連忙問道:“神醫在哪兒?快請進來!”
    為首的官差聽到袁紹儀的問話,連忙側身退到一旁,雙手抬起對著身後做了個 “請” 的手勢,語氣恭敬又帶著幾分邀功的意味:“老爺,就是這位,她便是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的竹十葉神醫!” 其餘幾個官差也紛紛彎腰附和,迅速往兩側閃開,將站在中間的竹十葉與葛正瞳完全展露在袁紹儀麵前。
    葛正瞳下意識地往竹十葉身側靠了靠,眼神警惕地打量著袁紹儀,而竹十葉則神色平靜,手中依舊握著那把畫有墨竹的花傘,淺粉色衣裙在晨光下顯得格外素雅,周身透著一股與尋常女子不同的清冷氣質。
    袁紹儀的目光先是落在葛正瞳身上,見他衣著樸素,隻是個尋常書生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可當他的視線掃到竹十葉時,原本焦急的神色瞬間凝固,隨即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像是發現了稀世珍寶一般,目光緊緊黏在竹十葉臉上,再也挪不開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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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竹十葉清麗絕俗的麵容,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波,連鬢邊垂落的幾縷碎發都透著嬌俏,隻覺得此前見過的所有女子,包括新娶的姨太太玉清,在她麵前都顯得黯然失色。袁紹儀忍不住吸了口氣,一邊下意識地感歎:“果然如天仙下凡一般!這般容貌,真是世間少有!” 一邊抬手快速擦了擦嘴角不自覺溢出的口水,全然忘了自己此刻是來請神醫為夫人治病,反倒像是見到了心儀的美人,眼神裏滿是驚豔與貪婪,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就在袁紹儀盯著竹十葉失神,滿腦子都是驚豔與貪念時,府內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又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身穿深灰色長衫、頭發花白的老管家跌跌撞撞地從內院跑了出來,他平日裏總是一絲不苟的衣襟此刻歪了半邊,袖口還沾著些許塵土,臉上滿是驚惶,連聲音都在發顫:“老、老爺!不好了!夫人、夫人她昏死過去了!府裏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您快想想辦法啊!”
    老管家一邊喊,一邊踉蹌著撲到袁紹儀麵前,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抓著袁紹儀的衣角,眼神裏滿是絕望。他在袁府待了三十多年,看著袁紹儀從少年長成城主,也看著大夫人操持家事、溫婉待人,此刻見大夫人危在旦夕,早已沒了往日的沉穩。
    府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原本還帶著幾分喧鬧的門口,此刻隻剩下老管家粗重的喘息聲。袁紹儀臉上的驚豔與貪婪瞬間被驚慌取代,他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推開老管家的手,聲音也拔高了幾分:“你說什麽?夫人昏死過去了?怎麽會這樣!” 方才對竹十葉的心思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大夫人的安危,腳步下意識地朝著內院的方向邁去,又猛地停住,轉頭看向竹十葉,眼神裏滿是急切與期盼,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葛正瞳也皺緊了眉頭,伸手輕輕拍了拍竹十葉的胳膊,低聲道:“情況緊急,我們快進去看看。” 竹十葉臉上的平靜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她微微點頭,握著花傘的手緊了緊,快步跟上袁紹儀的腳步,朝著內院走去。幾個官差站在原地,麵麵相覷,也不敢多言,隻能守在府門口,等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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