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法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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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葉踩著漢白玉鋪就的甬道,一步步走近那座熟悉的院落時,指尖竟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衣角。朱漆大門上鑲著鎏金獸首門環,門楣處雕刻著 “百鳥朝鳳” 的繁複紋樣,雖經歲月沉澱,卻依舊透著將軍府獨有的威嚴與華貴。守門的石獅子被細細擦拭過,鬃毛紋路清晰可見,在天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她輕輕推開沉重的木門,“吱呀” 一聲輕響,像是時光在耳邊低吟,瞬間將她拉回從前和阿娘在將軍府相依的日子。
院子裏的太湖石假山依舊矗立,旁側引著活水蜿蜒成溪,溪上橫跨一座小巧的玉石欄杆橋。幾株名貴的海棠樹分列兩側,枝繁葉茂,樹下的漢白玉石桌石凳被擦得一塵不染,連阿娘當年親手繡的蜀錦桌布,都端端地鋪在石桌上,邊角的纏枝蓮紋用金線繡就,在光線下泛著細碎的光澤。
正屋的雕花木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眼眶瞬間就熱了 —— 靠窗的拔步床掛著煙霞色軟羅煙帳,帳邊垂著珍珠串成的簾穗,床側的酸枝木矮櫃上擺著那隻汝窯青瓷碗,碗沿雖有細微缺口,釉色卻依舊溫潤如玉。
甚至連阿娘生前常用的螺鈿妝奩,都還放在梳妝台上,裏麵的翡翠簪、赤金釵依舊按從前的順序擺放,一如往昔。
她知道這是柳清風的安排,是他特意讓人照著將軍府舊貌收拾妥當,連最細微的物件都沒落下。師父神通廣大她之前見識過,但是這般連她家從前家具物品如何擺放都知道的神通著實讓十葉佩服。
這份妥帖與用心,像一股暖流淌過心口,熨帖了所有漂泊的委屈。
十葉伸手撫過梳妝台上的螺鈿花紋,指腹觸到貝殼特有的涼潤,那些藏在記憶深處的、屬於將軍府的安穩與思念,在此刻洶湧而來。
她咬著唇想忍住,可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刷” 地一下落下來,砸在衣擺上,暈開一小片濕痕,難過說不上畢竟自己已經為他們報了大仇,雖未手刃仇人也讓他們誅滅九族了),隻滿心裏都是暖暖的酸脹。
十葉的指尖顫得厲害,捧著那隻梨木鑲銀邊的針盒,像是捧著一捧易碎的舊時光。她輕輕將木盒放在阿娘生前常用的梳妝台上,盒身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極輕的 “嗒” 響,卻像重錘敲在她心上。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梳妝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照得木盒上的銀紋閃閃發亮 —— 這還是阿娘親手為她做的,說等她長大些,要教她描眉繡朵,學著做姑娘家的活計。
從前她總愛賴在這梳妝台前,阿娘會笑著按住她不安分的身子,用桃木梳一點點梳順她的長發。
梳齒劃過發絲的輕響裏,阿娘的聲音溫溫柔柔的:“我們十葉長得這麽俊,將來定要嫁個知冷知熱的好郎君。到時候娘親自為你插上鳳冠,簪上紅妝,風風光光地送你出門,讓全城人都羨慕我的乖女兒。”
那時她還會紅著臉扭捏,雖然小但心裏偷偷盼著那一天早點來,可如今再想起這些話,隻覺得心口像被什麽東西堵著,悶得發疼。
誰能想到呢?等到她真的長大了,那個要為她插鳳冠、簪紅妝的人,早已化作一抔黃土,連夢裏都難得一見。
而她也沒能如阿娘所願,嫁什麽如意郎君 —— 命運偏生開了個殘忍的玩笑,讓她莫名其妙踏上了修仙路。
旁人隻道修仙好,能長生不老,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漫長的壽元,不過是把她困在時光裏的枷鎖。
往後五百年,甚至更久的歲月,她都要一個人看著春去秋來,看著故人離散,在這世上孤零零地活著,連個能訴說思念的人都沒有。
“娘……” 壓抑了許久的嗚咽終於衝破喉嚨,十葉雙膝一軟,跪倒在梳妝台邊,雙手死死攥著桌沿。
淚水洶湧而出,砸在冰冷的梳妝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也打濕了那隻銀針木盒。
她哭得渾身發抖,像個迷路的孩子,所有的委屈、思念與絕望,都在這一刻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喊,“娘,我好想你…… 我不想一個人活那麽久……”
屋外的小丫頭聽見哭聲,心都揪緊了,攥著衣角在廊下來回踱步,卻不敢進去打擾 —— 她知道姑娘心裏苦,這時候再多的安慰,也抵不過一場痛痛快快的哭。
不知過了多久,十葉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這時,腳步聲輕輕傳來,柳清風推門進來,看著蜷縮在椅子上、哭成淚人的十葉,眼底滿是疼惜。
他沒有說話,隻是慢慢蹲下身,將她輕輕摟進懷裏,用寬大的衣袖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聲音溫和得像春日裏的溪水:“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有我在,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他的懷抱溫暖而安穩,十葉緊繃的身子終於鬆了下來,在他懷裏又小聲啜泣了許久,才漸漸平複了情緒。
十葉靠在柳清風懷裏,指尖還沾著未幹的淚痕,目光卻緩緩掃過屋內熟悉的陳設 —— 阿娘的梳妝台、窗邊的拔步床,連牆角那盆當年阿娘親手種的蘭草,都被照料得綠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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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剛哭過的沙啞,卻多了幾分安定:“往後我們就住這個院子吧,這是阿娘生前的院子。” 話落時,她輕輕攥住柳清風的衣袖,像是抓住了一份能錨定心神的依靠。
柳清風低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抬手拂去她頰邊散落的發絲,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暖得讓人安心。
他沒有半分猶豫,輕聲應道:“好,都依你。” 這院子裏滿是十葉的回憶,往後守著這裏,守著她,便是他想做的事。窗外的海棠樹被風拂動,落下幾片花瓣,無聲地落在窗台上,像是在為這份約定添了幾分溫柔。
十葉的心漸漸沉定下來,又想起了阿爹 —— 那個一生征戰、卻總在空閑時教她讀書識字的將軍。
她抬起頭,眼中多了些明亮的光,試探著開口:“師父,往後把阿爹那個院子做成書院吧,你在凡間也可以傳播道學。
讓窮人家的孩子也都來這裏讀書識字、練習武藝,可好?” 阿爹生前總說,若有機會,想讓更多孩子有書可讀、有能力保護自己,如今她想替阿爹圓了這個心願,也讓阿爹的院子多些人氣,不再冷清。
柳清風垂眸望著身側的少女,她澄澈的眼眸裏盛著亮晶晶的期許,像揉碎了的星光落進了清泉,連帶著眉宇間都染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期盼。那模樣讓他眼底原本藏著的疼惜,漸漸化作了一汪柔軟的春水,嘴角不自覺地牽起溫和的弧度。他抬起手,指腹帶著微涼的仙氣,輕輕揉了揉十葉柔軟的發頂,動作輕得像是怕碰碎了易碎的珍寶,聲音也柔得能滴出水來:“嗯,也行。”
他怎會不懂,十葉這般執著,哪裏隻是對凡間阿爹的思念。那是少女在漫漫修仙路上,不願舍棄的人間溫度 —— 她想為紅塵留下些力所能及的溫暖,想讓那些煙火氣裏的牽掛,多幾分安穩的慰藉。這般純粹的心意,本就是修仙途中最難得的善念,於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既能了卻十葉的心願,也算積一份功德,何樂不為。
仙山的時光總比凡間慢些,清風崖同明月宮一般,皆沐浴在仙氣之中,日子過得悠長舒緩,與天宮的時序相差無幾。這般算來,他們在人間能擁有大把的時光,足夠去做許多想做的事。柳清風望著十葉雀躍的背影,心底默默想著:隻要是她的心願,便也是自己的心願。
這一夜的月色,像是被仙露洗過一般,格外清亮通透。
銀輝從天際傾瀉而下,越過清風崖錯落的竹影,透過雕花窗欞的縫隙,細細密密地灑在屋內的青石地麵上。
那些光影像是被揉碎的碎玉,隨著夜風拂動窗紗的弧度輕輕晃動,在牆角的陶罐、案上的書卷旁映出淡淡的輪廓,整間屋子都浸在一片溫柔的清輝裏,靜得能聽見月光落在石麵上的輕響。
十葉卻沒了睡意,她坐在窗邊的竹椅上,手肘撐著窗沿,指尖輕輕碰了碰落在掌心的月光,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翻湧起過往的記憶。
整整一個童年在竹府的時光,像是一幅被精心珍藏的絹本畫軸,正緩緩在眼前展開 —— 她仿佛又看見竹府後院那棵老槐樹,春末時滿樹雪白的槐花簌簌落下,落在她和侍女的發間肩頭;夏日的午後,她會搬著小凳坐在槐樹下,聽阿爹講沙場征戰的故事,阿爹的聲音沉穩有力,偶爾會伸手揉一揉她的頭發,指尖帶著淡淡的墨香;還有秋夜裏,母親會在燈下為她縫荷包,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映在窗紙上,溫暖得讓人心安。
那些細碎的片段,帶著竹府特有的竹香與煙火氣,一一在腦海中掠過,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思緒流轉間,她又想起明日要做的事,心底瞬間被期待與緊張填滿,連指尖都微微發燙。她要在洛陽城開一間醫館,一間真正屬於自己的醫館。
那裏會擺著幹淨的木桌,牆上掛著晾曬的草藥,門口掛著一塊寫著 “十葉醫館” 的木牌,接待來自五湖四海的病人 —— 或許有趕路的商客,或許有體弱的老人,或許有哭鬧的孩童。她會像從前在桃花穀時那樣,用自己的醫術為他們減輕痛苦,隻是這一次,不是在世外桃源的山穀,而是在洛陽城,在她曾經熟悉的、如今卻有些陌生的家門口。
想到這裏,十葉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遠處模糊的城池輪廓。如今早已改朝換代,昔日的繁華與動蕩都成了過眼雲煙。
誰還會記得,曾經有一位前朝的將軍之女,曾短暫地成為過那深宮之中的短命皇後?那些身份與過往,就像被風吹散的柳絮,早已飄落在時光的塵埃裏,大抵沒有多少人還能想起了。
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明日起,她便是十葉,是洛陽城裏一間醫館的主人,是能為百姓帶去溫暖與安康的醫者 —— 這樣的身份,便足夠了。沒有人知道自己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又如何,沒有人認識自己又如何。
夜風輕輕吹過,帶著山間的涼意,卻吹不散她心底的期待,反而讓那份憧憬愈發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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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風便陪著她坐在窗邊,一同看那月亮從東邊的山巔緩緩升起,又在西邊的雲層裏慢慢落下,聽著山間的黃鶯在夜色中偶爾啼鳴,烏鴉的翅膀掠過月光時發出輕微的聲響。夜色靜謐,唯有兩人的呼吸聲與山間的蟲鳴交織在一起,溫柔得像是一幅定格的畫卷。
第二日天剛亮,十葉便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拿出師父先前贈予她的法寶 —— 一匣細長的銀針。她將銀針一根根小心翼翼地取出,整齊地擺在桌上,陽光透過窗縫灑在銀針上,反射出細碎的銀光。
十葉深吸一口氣,按照師父教導的方法,凝神靜氣,指尖緩緩運起靈力,朝著其中一根銀針輕輕一點,想要將它舉起來。可任憑她如何努力,桌上的銀針依舊紋絲不動,像是生了根一般。
十葉沒有氣餒,反而更加專注,這次不僅運起了靈力,還集中全部意念,對著銀針大聲喊道:“起!” 話音剛落,令人意外的一幕發生了 —— 桌上所有的銀針竟一同 “唰” 地一下飛了起來,在空中零散地懸著,有的還輕輕晃了晃。
十葉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連忙又喊道:“落!” 同時集中意念引導銀針落下。
隻聽 “嘩啦” 一聲,所有的銀針又一同掉回了桌上,有的滾了幾圈才停下,有的則疊在了一起,場麵略顯慌亂,卻也透著幾分可愛。
自那日初次嚐試操控銀針受挫後,十葉便下定了決心要將這法寶煉化透徹。
每日天還未亮,十葉的房間便已亮起了微光,十葉早早地坐在桌旁,將那匣銀針整齊鋪開,指尖凝著淡淡的靈力,口中開始默念柳清風師父傳授的煉化口訣。
“天地靈氣,引我心魂,法寶為契,隨我指令……” 口訣字句清晰,帶著古樸的韻律,在清晨的山間輕輕回蕩,偶爾有早起的鳥兒落在窗邊,歪著腦袋似在傾聽。
起初,口訣於她而言不過是生硬的文字,即便反複念誦,靈力與意念也難以完全融合。
有時念到一半,指尖的靈力便會不受控地潰散,銀針依舊在桌上紋絲不動,唯有陽光落在針身上,反射出的光芒像是在無聲地 “嘲笑”。
十葉卻不氣餒,深吸一口氣後,重新閉上眼睛,逐字逐句地回憶柳清風師父講解口訣時的要點 —— 那時師父指尖泛著溫潤的靈力,耐心拆解每一句口訣的深意,叮囑她 “心與器通,方能動法”,如今這些話語仿佛還在耳畔,十葉便又一次凝神念起口訣,一遍又一遍,嗓音漸漸有些幹澀,便隨手拿起桌邊的茶水抿一口,稍作歇息便又投入練習。
柳清風看在眼裏,時常會在她練習時,悄悄在桌上擺上一碟清甜的仙果,或是清茶調至適宜的溫度。他從不打擾,隻在遠處的竹蔭下靜靜看著,偶爾見她眉頭緊鎖,便會輕聲提點一句:“靈力莫急著外放,先凝於指尖,與銀針建立感應。” 有時十葉練得入了迷,直到日頭西斜才發覺饑腸轆轆,轉頭便見柳清風倚在門邊,手中端著溫熱的四神湯,眼底滿是溫和的笑意:“先歇歇,喝完再練也不遲。” 十葉望著師父,鼻尖微酸,卻還是搖了搖頭,指著桌上的銀針輕聲說:“師父,再練幾遍,我感覺快成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春末到夏初,山間的草木愈發繁盛,十葉口中的口訣也念得愈發熟練,語氣中多了幾分篤定與掌控力。她的指尖不再顫抖,靈力能穩穩地包裹住每一根銀針,意念與口訣的銜接也愈發流暢 —— 這其間,柳清風總會在她遇到瓶頸時,用枯枝在地上畫出靈力運轉的軌跡,幫她梳理滯澀的脈絡,讓她漸漸摸透了與銀針溝通的訣竅。有一次,她念完口訣,輕聲道:“向左移半寸。” 原本懸在空中的一根銀針,竟真的微微晃動,緩緩朝著左邊移了半寸,雖然動作遲緩,卻讓十葉瞬間喜上眉梢,轉頭朝著柳清風的方向揚起笑臉:“師父!它動了!” 柳清風眼中泛起欣慰的光,點了點頭:“繼續,心再靜些。”
就這樣,整整兩個月的時光在反複練習中悄然流逝。這天清晨,十葉如往常一般鋪開銀針,念出口訣的瞬間,她清晰地感覺到靈力與意念完全融為一體,像是與銀針之間搭建起了一道無形的橋梁 —— 這便是柳清風師父所說的 “心器相通”。“飛到窗邊的花枝上。”
她在心中默念,話音剛落,桌上的銀針便 “唰” 地一同飛起,沒有了往日的慌亂,反而排成整齊的小隊,穩穩地落在窗邊綻放的仙花枝幹上,每一根都精準地停在她預想的位置,仿佛長了腦子一般,對她的意念心領神會。
十葉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激動地轉過身,朝著不遠處的柳清風喊道:“師父!我做到了!它們都聽我的了!” 柳清風望著她雀躍的模樣,緩步走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嘴角的笑意愈發溫柔:“做得好,這一個月的堅持與努力,終究沒有白費。” 陽光落在兩人身上,山間的風帶著花香拂過,滿是師徒間的溫情與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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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葉說想辦個書院那日起,柳清風便將籌備書院的事當作了心頭最重要的牽掛,幾乎日日都泡在將軍府的舊院裏。
晨光剛透過雲層灑下時,他就帶著工匠們丈量院落,仔細叮囑每一處修整的細節 —— 青磚要選透氣性好的老磚,屋簷下的木梁需用桐油多刷兩層防潮,連院角那方早已幹涸的小池塘,也特意讓人重新疏浚,引來活水,種上幾株睡蓮。
唯獨院中那棵老槐樹,他再三囑咐不許動分毫。
這棵樹是阿爹當年親手種下的,如今樹幹已粗壯得需兩人合抱,枝椏如傘蓋般撐開,細碎的槐葉層層疊疊,風一吹便簌簌作響,仿佛還在訴說著過往的時光。
夏日裏,濃密的樹蔭能遮住大半個院子,正好為孩子們擋住毒辣的日頭,柳清風想著,等槐花開時,滿院都會是清甜的香氣,孩子們定是喜歡的。
原本用來擺放兵器的偏廳,被徹底改頭換麵。
工匠們拆掉了牆上掛兵器的鐵鉤,將地麵打磨得鋥亮,又沿著牆根打了一排排書架,深色的木料透著沉穩的質感。
柳清風親自去城裏的書坊挑選書籍,經史子集裝了滿滿三車,從《論語》《孟子》這類啟蒙經典,到《史記》《漢書》等史書,再到講解天文地理的雜記,每一本他都細細翻閱,生怕漏了適合孩子閱讀的內容。
除此之外,他還特意讓人抄錄了不少基礎的武學圖譜,有紮馬步的姿勢圖解,有簡單的拳法招式,甚至還有幾套強身健體的口訣,用端正的小楷寫在泛黃的宣紙上,裝訂成冊後整齊地擺在書架最下層,方便年紀小的孩子取閱。
正廳則成了講學的課堂,柳清風讓人定製了一排排木質桌椅,桌麵打磨得光滑如玉,連邊角都仔細做了圓潤的處理,用手摸上去沒有絲毫毛刺,生怕孩子們玩耍時磕碰到。
桌椅的高度也特意按孩童的身形調整,坐上去雙腳能穩穩落在地上。他還在講台旁放了一張小幾,上麵擺著硯台、墨錠和一疊空白的宣紙,方便上課時為孩子們示範寫字。
十葉也常來幫忙,每次來都提著一個布包袱,裏麵裝著她親手做的小物件。
她記得阿娘生前最喜歡在窗台上擺花草,便從自家院子裏移栽了幾盆吊蘭和太陽花,小心翼翼地擺在書院的窗台上。
吊蘭的藤蔓垂下來,風一吹便輕輕晃動;太陽花則開得熱烈,紅的、黃的、粉的花瓣迎著陽光,讓原本肅穆的屋子多了幾分生機。她還學著阿娘的樣子,用粗布縫製了幾個厚實的坐墊,裏麵塞滿了曬幹的艾草,既柔軟又能驅蟲,一一鋪在孩子們常坐的椅子上。
有時活兒忙完了,她便搬一把小凳坐在老槐樹下,手裏拿著針線縫補些小布偶,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廳。
柳清風站在講台上,聲音溫和地為孩子們講解經義,遇到晦澀的句子,便會舉些生活裏的例子,引得孩子們頻頻點頭;偶爾興起,還會走到院子裏,為孩子們示範幾招基礎的武藝,他動作舒展,招式簡單卻有力,孩子們圍著他,學得有模有樣,清脆的笑聲與朗朗的讀書聲交織在一起,飄滿整個院子,讓這座曾經因阿爹離世而沉寂的將軍府院落,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有一次,書院裏來了個穿著補丁衣裳的小男孩,名叫小石頭。是柳清風見他常在院外徘徊卻不敢進來,眼神裏滿是渴望,後來才知道他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自幼便跟著城中的老乞丐討飯,柳清風親自把他帶進來和其他孩子一起讀書,還給他定製了新衣服。
往後小石頭便一直留在竹府當差,學習的時候去學堂,放學了就在竹府幹點掃灑跑腿的活自己賺點銀兩。
那天午後,小石頭捧著剛寫好的字,小心翼翼地跑到十葉麵前,小手因為緊張而微微攥著紙角,仰著滿是汗珠的小臉問:“十葉姐姐,你看我寫得好不好?先生說,等我學好了,就能認識好多字,還能學本事,以後就能保護自己了!”
十葉低頭看向紙上的字,雖然筆畫還有些歪歪扭扭,但每一筆都寫得格外認真,墨痕均勻,沒有一處塗改。
她看著孩子眼中閃爍的光,那光芒裏滿是對未來的期盼,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阿爹教她寫字的模樣 —— 阿爹握著她的小手,一筆一劃地寫著 “人” 字,告訴她 “做人要頂天立地”。眼眶微微發熱,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小石頭的頭,指尖觸到他柔軟的頭發,笑著點頭:“寫得真好,比姐姐小時候寫得好多了。
以後你一定能成為厲害的人,好好保護爹娘。” 小石頭聽了,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蹦蹦跳跳地跑回院子裏,又拿起筆,在宣紙上認真地寫了起來。
夕陽西下時,天邊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老槐樹上的葉子被鍍上一層金邊,連空氣裏都帶著淡淡的暖意。
柳清風送走了最後一個孩子,走到十葉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帶著淡淡的墨香,十葉的心跳微微加快,卻沒有抽回手,任由他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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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肩站在老槐樹下,看著書院裏漸漸散去的孩子的背影,聽著遠處傳來的歡聲笑語,還有隔壁院子裏傳來的雞鳴聲,十葉的心裏滿是安穩,仿佛漂泊了許久的船,終於找到了停靠的港灣。她轉頭看向柳清風,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臉上,柔和了他平日裏淩厲的眉眼,她輕聲說:“師父,你看,現在院子裏多熱鬧。
阿娘和阿爹看到這些,看到孩子們在這裏讀書、玩耍,一定會很高興的。” 柳清風回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眼底滿是溫柔:“嗯,他們一定會的。阿爹要是知道,他當年種下的樹,如今能為孩子們遮風擋雨,定會很欣慰。”
往後的日子,書院漸漸有了名氣,來讀書的孩子越來越多,不僅有城裏的孩子,還有不少鄉下的孩子,柳清風都一一接納,從未收過一分學費。十葉也成了書院裏的 “十葉姐姐”,每天都會早早地來,幫孩子們整理書包,教年紀小的孩子綁鞋帶,有時還會帶著孩子們在院子裏種些蔬菜,教他們辨識莊家和草藥。
老槐樹下的石桌,成了孩子們課間休息的地方,他們圍坐在石桌旁,分享家裏帶來的點心,或是聽柳清風講江湖上的趣事。
槐花開的時候,滿院都是甜香,柳清風會帶著孩子們摘槐花,十葉則用槐花做槐花糕,分給每個孩子一塊,甜絲絲的味道讓孩子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有一年冬天,下了一場大雪,院子裏銀裝素裹,老槐樹的枝椏上積滿了雪,像開滿了白色的花。
柳清風在正廳裏生了炭火,孩子們圍坐在炭火旁,聽他講《孔融讓梨》的故事,十葉則在一旁縫補孩子們磨破的衣服。忽然,有個孩子提議堆雪人,柳清風便放下書,帶著孩子們在院子裏堆了一個大大的雪人,還用煤球做眼睛,用胡蘿卜做鼻子,十葉則找了一塊紅布,給雪人係上了圍巾。
孩子們圍著雪人唱歌、跳舞,笑聲穿透了寒冷的空氣,連飄落的雪花都仿佛變得溫柔起來。
十葉偶爾還是會想起阿爹和阿娘,想起過去的時光,但心裏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悲痛,更多的是溫暖的懷念。
這座將軍府的院落,一半藏著她對過往的思念 —— 老槐樹、舊池塘、阿娘種下的花草,都是她與親人之間的羈絆;一半裝著她與柳清風為凡間種下的溫暖 —— 孩子們的笑臉、朗朗的讀書聲、院子裏的歡聲笑語,都是他們共同創造的美好。
而那漫長的修仙路,曾經在她看來充滿了孤獨與清冷,如今因為有了彼此的陪伴,有了這些人間煙火氣,也漸漸少了幾分孤獨,多了幾分值得期待的暖意。她知道,未來的日子裏,他們會一起守著這座書院,守著這些孩子,讓這份溫暖一直延續下去,就像老槐樹一樣,深深紮根在這片土地上,枝繁葉茂,生生不息。
晨曦微露時的打坐、暮色四合後的吐納,構成了十葉修行生活的底色。每當指尖凝聚的靈力緩緩歸入丹田,她總習慣換上素色布衣,提著藥箱走向巷尾的醫館 —— 那是小鎮上最熱鬧的角落,也是她感知人間煙火的窗口。
醫館裏的日子從不單調。她見過拄著拐杖的老人來治風濕,渾濁的眼睛裏藏著對行走的渴望;也接過農婦懷裏發燒的嬰孩,小手攥著母親的衣角輕輕顫抖;還有被劃傷手掌的少年郎,強裝鎮定卻在塗藥時忍不住抽氣。
十葉總是耐心地問診,指尖搭在脈上時帶著靈力的溫煦,開藥時會仔細叮囑煎服的時辰,遇到家境貧寒的病人,還會悄悄在藥包底下壓上幾枚銅板。她從不疾言厲色,連聲音都像浸過清泉,讓焦慮的病人總能慢慢安定下來。
而比起醫館的忙碌,十葉最期待的,是午後或傍晚與孩子們相處的時光。醫館後院的老槐樹下,總有幾個小身影早早等著她。
她會從藥箱裏摸出用甘草熬的糖塊,分給圍上來的孩子,然後坐在石階上,聽他們嘰嘰喳喳講鎮上的新鮮事 —— 誰家的母雞孵了小雞,哪條巷子裏的桑葚熟了,或是學堂先生教了新的詩句。
有時她會用靈力催生牆邊的牽牛花,看著孩子們驚喜地伸手去夠綻放的花瓣;有時會教他們辨認草藥,告訴他們蒲公英的絨毛能帶著種子遠行,薄荷的葉子揉碎了會有清涼的香氣。
孩子們總喜歡圍著她,有的趴在她膝頭,有的扯著她的衣袖,連最靦腆的孩子,也會在她講故事時悄悄挪到她身邊。夕陽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也把這滿院的笑語染得暖融融的,成了十葉修行之外最珍貴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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