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臨江西郊化工廠。
    和上次來時不同，這次整個廠區燈火通明。探照燈的光柱掃過夜空，圍牆加裝了帶刺的鐵絲網，入口處有持槍守衛。空氣裏除了化學品的刺鼻味，還多了一種甜膩的腥氣——那是虛空結晶揮發出的特有氣味。
    五百米外的土坡上，楊辰透過夜視望遠鏡觀察。
    “守衛人數比情報多了三倍。”他低聲說，“至少四十人，分三班輪換。巡邏路線每十五分鍾重複一次，但隊長級別的人會在隨機時間抽查。”
    旁邊趴著的是觀察者行動組的精銳小隊。除了李薇、趙鐵山、李思雨、周明，還多了兩個人：一個矮壯如熊的光頭男人，代號“磐石”，土係異能者；一個瘦高的年輕女人，代號“暗影”，光學隱身專精。
    “影盟這是把老底都搬來了。”李薇臉色凝重，“看來血薔薇失敗的消息讓他們急了，想盡快采完礦脈轉移。”
    周明的平板電腦上顯示著熱能掃描圖。化工廠地下，十幾個紅點聚集在礦脈位置，正在移動——那是開采作業。
    “開采進度已經到65%。”周明說，“按照這個速度，48小時就能采完。我們的時間比預估的更緊。”
    “怎麽打？”趙鐵山活動著手腕，“正麵強攻肯定不行，人數差太多。潛入的話，他們肯定有異能探測器。”
    楊辰看向暗影：“你的隱身能帶幾個人？”
    “最多兩個，而且持續時間不超過十分鍾。”暗影聲音很輕，“廠區裏有反隱措施，那些探照燈不是普通光源，摻雜了星塵粒子，能照出異能波動。”
    “那就聲東擊西。”蘇雨涵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她在後方指揮中心，通過無人機監控全局，“磐石在正門製造騷亂，吸引主力。暗影帶楊辰和李薇從汙水管道潛入。其他人側麵佯攻。”
    林婉兒也在指揮中心：“我準備了醫療包，但需要有人保護管道出口，確保撤退路線。”
    計劃迅速敲定。
    五分鍾後，行動開始。
    磐石走到正門三百米外，雙手按地。地麵開始震動，龜裂，然後——一麵五米高的土牆拔地而起，緊接著是第二麵、第三麵，組成一個簡易堡壘。
    守衛立刻警覺，警報拉響。數十人湧向正門。
    “就是現在！”暗影抓住楊辰和李薇的手臂，三人身體變得透明，融入夜色。
    他們繞到化工廠側後方，那裏有一個直徑一米的汙水排放口，鐵柵欄鏽蝕嚴重。李薇用高頻振動刀切開柵欄，三人鑽了進去。
    管道內漆黑一片，彌漫著惡臭。但此刻沒人顧得上這些。暗影的隱身隻能維持八分鍾了。
    “前方三十米右轉，有向上的檢修井。”楊辰的空間感知在管道內依然有效，“那裏直通地下二層，距離礦脈最近。”
    他們加快速度。管道壁上附著黏滑的汙物，腳下汙水沒過腳踝。楊辰盡量不去想這裏麵都有些什麽。
    七分鍾，到達檢修井下。
    暗影鬆開手，三人現形。她的臉色蒼白，隱身消耗很大。
    “我在這裏留守。”她喘著氣，“你們上去，我確保退路。”
    楊辰和李薇攀爬鏽蝕的鐵梯。井蓋從內部鎖著，但李薇用振動刀切斷了鎖芯。她輕輕推開一條縫，觀察外麵。
    走廊空蕩，燈光昏暗。遠處傳來機器的轟鳴聲——開采作業的聲音。
    “安全。”
    兩人鑽出檢修井，快速移動到陰影處。楊辰的感知全開，八十米範圍內，至少有二十個敵人分布在各個位置，大部分集中在前方的礦洞入口。
    “入口守衛四個，都是異能者。”楊辰低聲說，“左邊兩個火係，右邊兩個強化係。礦洞內部……有更麻煩的東西。”
    他感知到一股異常的空間波動，不是人類，也不是機器。像是……活著的空間裂縫。
    “影盟在礦脈深處飼養了什麽。”李薇臉色難看，“報告裏沒提到這個。”
    “計劃不變，拿到結晶就撤。”楊辰說，“你負責吸引守衛注意，我瞬移進去拿結晶。”
    李薇點頭，從腰間取下兩顆震撼彈。
    三、二、一——
    震撼彈扔出，在走廊盡頭爆炸。刺目的白光和巨響中，四個守衛本能地轉頭看去。
    楊辰瞬移。
    從走廊陰影到礦洞入口，二十米距離。在守衛回頭的瞬間，他已經進入礦洞。
    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是普通的礦洞。整個空間被人工拓寬成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地下空洞，洞壁上嵌滿淡紫色的虛空結晶，像星空一樣閃爍。中央位置，結晶被開采出一個大坑，十幾台自動采礦機正在作業。
    但最恐怖的，是礦坑上方懸浮的東西——
    那是一團不斷蠕動的、半透明的生物。它沒有固定形態，時而像水母，時而像蟒蛇，身體由純粹的空間裂縫構成，邊緣閃爍著危險的紫光。它正“吸食”著從礦脈中逸散的虛空能量，每吸一口，身體就膨脹一分。
    “空間蠕蟲……”楊辰認出這東西。父親筆記裏提到過，虛空結晶礦脈有時會孕育出這種維度生物，以空間能量為食，極度危險。
    蠕蟲似乎察覺到了入侵者。它轉向楊辰，裂開一道口器——那是一個微型的黑洞，能吞噬一切。
    楊辰立刻瞬移閃避。原先站立的位置，空間被“啃”掉一塊，露出後麵扭曲的岩石。
    “發現入侵者！”礦洞外的守衛衝了進來。
    李薇緊隨其後，開槍射擊，但子彈在靠近空間蠕蟲時就被扭曲的時空偏轉。
    “楊辰！拿到結晶快走！”她大喊。
    楊辰看向采礦機旁邊的儲存箱——裏麵已經堆了十幾塊拳頭大小的虛空結晶，純度很高。但箱子被鎖在能量屏障裏。
    他瞬移到箱子旁，雙手按在屏障上。空間切割——不是切割屏障，是切割屏障與箱子之間的空間連接。
    “哢嚓。”
    屏障失效。楊辰打開箱子，抓起裏麵的結晶就往背包裏塞。五百克，至少需要五六塊。
    但就在他拿到第四塊時，空間蠕蟲發狂了。
    它似乎意識到這個人類在搶它的食物。整個身體膨脹、拉伸，變成一張巨大的空間網，朝楊辰罩下來。
    這張網不能碰——碰到的部分會被永久性空間剝離。
    楊辰連續瞬移躲閃，但網的範圍太大，幾乎覆蓋半個礦洞。他能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
    “楊辰！上麵！”李薇的喊聲。
    楊辰抬頭。礦洞頂部有一根巨大的通風管道，直徑足夠人通過。
    他瞬移到管道口，雙手抓住邊緣。但空間蠕蟲的觸須已經追來，其中一根擦過他的小腿。
    沒有痛感，但楊辰感覺左小腿“消失”了——不是被切斷，是那個部位的空間被剝離了。他低頭看，褲腿還在，但裏麵的腿……沒了。不是流血，是純粹的“不存在”。
    “該死！”他咬牙，用空間固化暫時封住傷口，防止剝離擴散。
    李薇衝過來，對著蠕蟲連開數槍，但毫無作用。
    “必須幹掉它才能拿走結晶！”她吼道。
    楊辰知道她是對的。但他現在少了一條腿，移動受限。而且空間蠕蟲幾乎免疫物理攻擊，它的身體本身就是空間裂縫。
    除非……
    他想起父親筆記裏的一句話：“維度生物以空間為食，也以空間為體。要消滅，需從內部破壞其空間結構。”
    從內部。
    楊辰看向蠕蟲那張黑洞般的口器。那是它吞噬空間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弱點。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腦中形成。
    “李薇！把我扔向它的嘴！”楊辰喊。
    “什麽？！你瘋了？！”
    “照做！我有辦法！”
    李薇猶豫了一秒，然後抓住楊辰的衣領，用盡全力把他扔向蠕蟲——強化係異能者的力量，這一扔像炮彈。
    蠕蟲張開黑洞口器，準備吞噬送上門來的食物。
    就在進入口器的瞬間，楊辰做了兩件事：
    第一，在身體周圍製造一個空間屏障球，隔絕吞噬。
    第二，將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全部灌注進一個技能——空間膨脹。
    不是向外膨脹，是向內。
    他在蠕蟲體內製造了一個不斷膨脹的空間泡。
    從外部看，蠕蟲的身體突然鼓起一個大包，然後第二個、第三個……像吹氣球一樣。它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空間結構承受不住內部壓力。
    “嘶——！”
    無聲的尖嘯在精神層麵炸響。蠕蟲瘋狂掙紮，但內部的空間泡已經失控。
    最後——
    “噗。”
    像肥皂泡破裂。空間蠕蟲的身體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空間裂縫，然後裂縫互相湮滅，消失不見。
    楊辰從半空墜落，被李薇接住。
    礦洞裏一片狼藉，但威脅解除了。
    “快拿結晶！”楊辰虛弱地說。
    李薇衝到儲存箱旁，把剩下的結晶全部掃進背包。五百克隻多不少。
    “撤！”
    他們衝向礦洞出口。外麵的戰鬥聲已經平息——磐石和趙鐵山那邊成功吸引了主力，暗影也清理了撤退路線的守衛。
    但在出口處，他們被攔住了。
    不是影盟的人。
    是三個穿著灰色長袍的人，兩男一女，麵容隱藏在兜帽陰影裏。他們身上沒有任何能量波動，像普通人，但楊辰的空間感知在他們周圍完全失效——像是遇到了黑洞。
    “維度代行者……”李薇聲音發顫。
    中間的男人抬起頭，兜帽下是一張中年人的臉，普通得毫無特點。但他的眼睛……瞳孔是旋轉的星雲圖案。
    “適格者楊辰。”男人開口，聲音像隔著水麵傳來，“我們觀察你很久了。你的成長速度，超出預期。”
    “你們是誰？”楊辰撐起身體，暗中積蓄最後一點精神力。
    “收割文明的仆從，維度的清潔工。”女人說，她的聲音甜美得詭異，“我們在各個世界篩選優質基因，標記有價值的個體。而你……是特級樣本。”
    “所以係統是標記工具？”
    “之一。”男人點頭，“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你體內的‘種子’。那是高等文明遺留的基因鑰匙，能打開維度通道，讓收割艦隊準確定位這個世界。”
    他終於說出了真相。係統是信標，楊辰自己是坐標，種子是鑰匙。三位一體，地球才能被完整收割。
    “我不會讓你們得逞。”楊辰說。
    “由不得你。”第三個男人——一直沉默的那個——突然抬手。
    沒有光芒，沒有聲音，但楊辰感到周圍的空間開始“凝固”。不是物理上的凝固，是規則層麵的固化。他無法瞬移，無法使用任何空間技能，連空間感知都被壓縮到身體周圍一米。
    維度封鎖。
    這是高等文明賦予代行者的權限，能暫時修改局部空間規則。
    “帶走。”星雲眼男人說。
    女人走向楊辰，手中出現一個透明的立方體容器，裏麵漂浮著針頭——那是基因采集器。
    李薇想開槍，但她的身體也被定住了，連手指都動不了。
    絕境。
    但就在這時，楊辰感到口袋裏的金屬方塊在發燙。
    父親留下的頻率***圖紙……在共鳴？
    他集中最後的意誌，將一絲精神力注入方塊。
    方塊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白光所到之處，維度封鎖出現裂痕。星雲眼男人臉色一變：“次級文明的反製技術？不可能！”
    但白光確實在瓦解他們的封鎖。楊辰抓住機會，瞬移到李薇身邊，抓住她的手臂。
    “撤！”
    連續瞬移。從礦洞到檢修井，到汙水管道，到廠區外。
    他們剛衝出來，就聽到化工廠地下傳來沉悶的爆炸聲——是暗影安放的炸藥，徹底炸塌了礦洞入口。
    “走！”磐石開著一輛越野車衝過來。
    眾人上車，疾馳而去。
    後視鏡裏，化工廠漸漸遠去。但楊辰知道，那三個代行者不會死。維度生物沒那麽容易消滅。
    更重要的是……他們暴露了。
    代行者知道了他的位置，知道了他的能力，知道了他在反抗。
    “回安全屋。”楊辰虛弱地說，“立刻聯係秦老，召開全球觀察者緊急會議。代行者現身，意味著……收割艦隊可能已經啟程了。”
    李薇臉色慘白：“還有多久？”
    楊辰看向係統界麵。倒計時還在跳動，但多了一行紅字：
    【檢測到維度信標激活】
    【收割艦隊定位完成】
    【預計抵達時間：194天17小時22分】
    六個月。
    比七個月更短。
    他低頭看自己的左腿。褲腿空蕩蕩，但傷口處被空間固化封著，沒有流血，隻是……缺失。
    林婉兒能治愈這個嗎？他不知道。
    但就算不能，他也要繼續戰鬥。
    因為這一次，不是為了守護某個人，某個城市。
    而是為了整個人類文明。
    車裏一片沉默，隻有引擎的轟鳴。
    夜色中，越野車駛向遠方的安全屋。
    而天空之上，無人看見的深空處，某個存在睜開了眼睛。
    祂看向那顆藍色的星球，看向那個渺小卻頑強的人類。
    然後，發出了跨越維度的指令：
    “標本編號GC742，反抗等級提升至A級。加大投放力度，啟動‘清洗協議’第一階段。”
    指令傳向深空。
    傳向那些正在航行的、承載著毀滅的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