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 總有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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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瓶巷一棟宅子外頭,顧璨掛著一條鼻涕長蟲,並未翻牆,倒是在正在凶狠踹門,罵罵咧咧,唾沫星子四濺,“陳平安,我知道你在家裏,再不滾出來,我就找人砍死你,把你家一堆破爛都砸了。趕緊的,難道是在跟先前那個小媳婦在那個啥?這大白天的,使不得勒。你丫倒是趕緊出來啊,不出來是吧,我走了,我可真走了啊?我這一走,你這輩子就崩想見著我啦,我那些寶貝,本來想著都留給你,陳平安!快出來啊!”
    不知為何,罵到最後,小鼻涕蟲竟然帶著點哭腔,狠狠將兩條鼻涕蟲抽回老窩。
    下一刻,顧粲猛然間覺得腦殼一陣生疼,趕緊轉身望去,看到那張熟悉麵孔後,孩子破口大罵道:“陳平安!你大爺的……”
    草鞋少年臉色不太好看,顧粲一瞧,心思直轉,趕緊補了一句,“身體還好嗎?要是不好,我家裏還有些藥材,保準藥到命除,不對,是藥到病除。”
    一套話術,行雲流水,出自肺腑,毫不生硬,倒是有趣。
    陳平安看著麵前的鼻涕蟲,知道對方沒什麽壞心思,可平白挨了一頓罵,裝模作樣,沒好氣道:“我好不好,你還不知道?還有,你平日裏都是翻牆進的院子,今日卻走了門,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被草鞋少年這麽一提醒,顧粲意識到自己還有正事,趕緊把陳平安扯到院門口,然後將兩隻繡工精美的袋子,一股腦塞到陳平安手裏,伸著脖子,環顧四周,見著周邊沒了動靜,鼻涕蟲壓低嗓音問道:“還記得我去年跟你要的那條小泥鰍不?”
    陳平安一頭霧水,拿著沉甸甸的袋子,倒是並不陌生,畢竟是當時強行買走那條金色鯉魚的錦衣少年,事後就專程送了一袋子銅錢給自己。
    或許是知道事情不簡單,草鞋少年也學著鼻涕蟲伸著脖子先,四處張望,這會的泥瓶巷兩頭並無行人,鳥都沒有,仍趕緊開門,把顧粲帶進院子,將陶罐放在一旁後,直截了當問道:“是不是有外鄉人跟你買那條泥鰍?顧粲,老槐樹下的算命先生說了,那可是好東西,你可千萬別賣,哪怕是被人打死,你都別賣。陸道長說了,要是想著以後過上好日子,你一定要留著那條泥鰍,清楚沒有?!”
    也不知是不是陳平安的聲音大了些還是怎滴,顧粲哇一下就哭出了聲,雙手死死抓住陳平安的袖子,眼淚流下,哽咽道:“我想把泥鰍還你的,可是娘親不讓,還打了我一耳光,娘親從小到大都沒打過我,還有那個說書先生,不知道是神仙還是鬼怪,嚇人得很,他把我給帶到了白碗裏,那條泥鰍一下子就變得很大很大,比我家大水缸還要粗很多很多,我太害怕了……”
    陳平安聞言,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巴,臉色嚴肅道:“泥鰍送給你了,那就是你的東西,我不會要回來,也不準你送回來。”
    顧粲抽了抽鼻子,“可是……”
    草鞋少年旋即打斷,“你還想不想讓你娘親過上好日子了?還想不想給你娘親買那些富家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了?”
    顧璨沒有猶豫,抽著鼻子,語氣哽咽,連連點頭。
    “既然想,那就聽我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那泥鰍賣了”陳平安說著,鬆開了手,蹲下身子,看著麵前孩子,沉聲問道:“這兩袋子錢是怎麽回事,是不是你偷拿出來的?”
    顧璨本想騙人,可挨著陳平安的眼色,心裏頓時有些害怕,想了想後,顧粲就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陳平安不否認眼前這個孩子平時那些行為讓人恨得牙癢癢,可人家確實聰穎,甚至早慧得很,先是從老槐樹到鐵鎖井,到泥瓶巷院子,再到劉誌茂要收他為徒的奇遇,給陳平安說清楚明白了。
    陳平安這一刻心裏大致有數了,齊先生和他說了不少事情,從寧姑娘哪裏也明白了很多,照著小鼻涕蟲的說法,他多半就是小鎮上自己得到祖蔭槐葉的人物之一,不管是祖墳冒青煙也好,還是機緣福氣也罷,顧粲應該是會被那個說書先生帶離小鎮。
    但是一想到那個截江真君劉誌茂,陳平安就心弦緊繃。按照齊先生的說法,此人品行實在低劣,簡直沒有,更是想將自己除之後快,了了因果,為此甚至不惜用上了仙家神通來陷害自己和蔡金簡。
    顧粲認了此人做師父,真是好事?
    陳平安希望是好事,可此刻卻是一點也不知。
    不過退一步說,此人若是願意收顧粲為徒,而不是坑蒙拐騙,強買強賣,是不是可以說明顧粲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
    草鞋少年依舊不知,隻是沒等他多想,顧璨便將那兩個袋子死死栓在了他的腰間,是個死結,倒是緊時,若是不脫了衣服,一時半會可解不開。
    隻是當陳平安剛有這個想法時,寧姚卻是出現在了屋子門口,麵色恢複得不錯,隻是還要扶著門牆,“我家鄉那邊有句老話,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個孩子上躥下跳,跟個猴似的,多多少少有點禍害在身上,同時也不缺狗屎運,應該不差這些。”
    顧粲聞言,眼睛一亮,趕緊把兩條鼻涕擦掉,咧著個嘴,露出缺了些牙的模樣,麵色帶笑,極為諂媚,“這位姐姐你長得可相當哇塞,上次來時你還昏迷,陳平安又護得緊,沒見著,隻是這裏地方小,不是說話的地,要不去我家坐坐?”
    話語一落,草鞋少年便賞了他一個板栗,倒是清脆,是個好頭。
    顧璨抽著鼻涕,借著這個間隙,一溜煙便跑出了院子,臨了時還不忘給黑衣少女拋了個眼色,滑稽得很。
    黑衣少女倒是不惱,隻是看著那孩子的模樣,不由的便想起了個人,沒有規矩,厚顏無恥,仗著比自己大幾歲,天天讓自己叫大哥,若是算一算,自己那個便宜大哥,隻倒是很多年沒見著了。
    黑衣少女沒來由罵了一句,“瓜慫!”
    草鞋少年極為理解,小聲問道:“寧姑娘是在說我?”
    寧姚解釋道:“那孩子和我那便宜大哥小時候很像,隻不過我們很多年沒見了,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陳平安愣了一下,沒想好該怎麽接這話,最後憋了半天才道:“禍害遺千年,寧姑娘的大哥,想來沒什麽事。”
    ……
    穗泥街,桂花齋。
    李然沒來由的打了個嘭涕,倒是把正在扒拉螞蟻的米丫頭嚇了一跳。
    詩雨問道:“這幾日天氣頗涼,可要詩雨給老爺加些衣服?”
    李然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看了看麵前的少女,極為養眼,不由說道:“感覺又大了!”
    詩雨本想不甘示弱的把胸挺起來,可想著米丫頭還在這裏,聽不得這些,白了一眼青衫少年後,便轉進了鋪子,撥弄起了算盤珠子。
    雲姑恰好買菜回來,見著這一幕,嘖嘖出聲。
    現在的年輕人,可太有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