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 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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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萬裏走龍道,走走停停,已然過去了十日光景,雖比原定時間多了不少,可對於李然來說,卻無甚所謂,畢竟這一路上的風土人情可是尤為精彩,在桂花島上可見不著。
    出了走龍道,青衫少年便是入了梳水國的境內,在這梳水國江湖中,有座劍水山莊頗具影響力,真要說起來,可是江湖的頭把交椅。隻是一個劍水山莊,李然自然是沒有什麽想法,可裏麵有個老頭兒,卻是極為有意思,是個足以讓人敬重的前輩。
    思來想去,李然打消了前去結交的念頭。緣由卻也簡單,那位老前輩人很好,可李然卻有自己的路要走,若是去了,保不準拿屬於陳平安的大道機緣,於他而言,倒是件壞事。
    禦劍高空,目色遠遠看了一眼劍水山莊後,青衫少年便離開了此地。
    宋雨燒是梳水國劍聖,也是劍水山莊的老莊主。如今坐在莊子裏獨自喝酒,花白胡子上沾著酒漬,身著洗得發白的布衣,人在家裏,可腰間卻是掛著酒葫蘆,倒是奇怪。
    隻是沒等他拿起酒碗,眉眼微皺,看了一眼天上,說不上來,極為奇怪,“難不成是那個路過此地的江湖高手?”
    言語如此,可老人卻很快將其拋之腦後,端起碗盞,喝了起來,倒是寂寥。
    在途徑一座小鎮時,範峻茂說要去處理些女子私事,李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人是好人,隻是身上卻是多了些味道,臭烘烘的,想來是這幾日的風餐露宿,沾了不少氣。
    少年禦劍落地,旋即便入了鎮子,四處打聽下,找了間不錯的客棧,付了銀錢,要了兩間房,便是各自進去打理自身去了。別看李然在桂花島上呆了十五載,可這其中有不少光陰裏,都被老大劍仙以大手段抓去劍氣長城練劍去了,沾上了那邊不少習慣,所以對打理自個的事,簡簡單單,並不囉嗦。倒是範峻茂那邊,僅是準備工作便是花了不少時間,等她弄好,早已是日薄西山。
    李然對此倒沒言語什麽,隻當是遠遊路上累了,尋個地休整一番,也好借著這個間隙,去把自個的酒葫填滿,省得之後嘴饞找不到,那可就鬧大發了。而在青衫少年出門打酒的功夫,範峻茂這位遠古神靈的轉世也是躋身了練氣士第五境,戰力如何且先不論,就是這人身貌像卻是有了不少變化。
    怎麽說呢?
    眉梢漸染春山色,腰肢新裁弱柳姿。
    大抵就是這麽個意思。
    對於青衫少年那直裸裸目色,若是放在凡俗裏那些個閨中小姐身上,指不定小臉一紅,語氣嬌羞的罵上一句流氓,更有甚者,說不得要結上自家奴仆對自己拳打腳踢,一番教訓,可落在範峻茂這裏,卻是並無任何不適,立在哪裏,隨你去看,就算是李然要脫她衣物,說不定也不會反抗。
    李然問道:“你不覺著我剛剛的目色不對?”
    範峻茂回道:“是有不對,若是主人需要,脫下衣衫,自無不可。”
    青衫少年有些頭大,但很快便明白了怎麽回事。
    範峻茂是遠古神靈轉世,隨著境界的提升,神靈魂魄也會不斷得到補齊,其體內的神性也會越來越多,直至人性全無。如今自己是對發之主,很多言語,在對方神性的主導下,人性留著的那些東西,已經變得模糊,所以範峻茂才會有方才言語。
    這好嗎?
    於李然而言,自是不好。人生於天地之間,七情六欲,皆是常態,若是沒了這些,大道前行,唯獨人生無味。若非如此,當初遠古天庭的那個“一”又為何看盡漫天神靈,眸中盡是失望,無非就是那些神靈過於單一,少了趣味,這才有了後續那些事。
    要是自家老娘當初也是如此,那這浩然天下也就沒有李然這號人了。如此一想,青衫少年驀然覺著,為何在那個“一”不見後,揚老頭這個以人身成就神道的異端為何還能繼續執掌飛升台了。
    他娘的,人與神最根本的差別就在哪裏,能不喜歡嗎?!
    而說到這位青童天君,遠古天庭是地仙之首,青衫少年打心底覺著這位是個人物,雖然與鄒子一樣,算計極多,可本質區別便是,這位從始至終都是為神道忙前忙後,私心不多。若是在鄒子與揚老頭之間遞劍,這一劍必然會落在鄒子身上,至於緣由,看他不爽,僅此而已。
    ……
    浩然天下,無名山嶽藏於雲深不知處,峰巒沉凝如臥,草木蔥蘢遮天。山根之下,一方竹樓依山而建,不過兩層,青篾為骨、翠葉為衣,半截隱於蒼鬆翠柏間,半截浸在山嵐霧氣裏,悄無聲息,不惹塵俗目光,恰似天地間一段被遺忘的閑淡光陰。
    竹樓二層,鄒子孤坐。身前案幾上攤開一方棋盤,黑白棋子未置一枚,唯有縱橫線條交錯如網,初看平平無奇,竟無半分局勢可言。可老人垂眸愈深,那雙閱盡滄桑的眸子愈發沉凝,原本舒展的眉頭,便如被無形氣機牽引,悄無聲息間越蹙越緊,連鬢邊霜發,似都跟著凝了幾分凝重。
    鄒子忽抬眼,目光穿透林間浮動的青靄,前方虛空竟無中生有,一道金色門戶轟然顯化,霞光流轉間,恰似九天星河墜落在蒼翠峰巒間。而後就見一道身影自門中緩步而出,衣袂輕拂不聞聲響,來人算是熟識,隻不過不是很熟。
    鄒子靜坐竹樓前的青石上,指尖剛撚起的一枚鬆針微微一頓,聲音平淡無波:“道友,何必如此?”
    中年男子立於金門前,身影被霞光映得半明半暗,語氣沉凝如嶽,隻是答道:“道友,理應如此!”
    一語落下,一道劍光橫開雲海,浩浩劍威,直直落下,山嶽頓時大開,連著竹樓,一分為二。
    劍光散去,天地清明,中年不見,金門消散,唯有鄒子站在林間,衣袍完整,依舊飛升,卻是頭頂金冠化做齏粉,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