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是少女在冰天雪地中蘇醒後心中最大的疑惑。
    12月的北境極地天寒地凍，少女未著寸縷，卻絲毫感受不到寒冷。她伸手捏死了一隻中斷冬眠前來覓食的棕熊，剝掉了棕熊的外皮胡亂地套在身上，擋住了自己的傲人身姿。
    我……要去哪裏？
    少女不知道，但冥冥之中的感覺讓她向著東南方向走去。少女裸露的小腳踏在冰雪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融冰的腳印。很快，風雪又將腳印蓋住，似乎這裏從未有人造訪過。
    少女的腦海中不斷地閃爍過碎片化的回憶，每一次記憶回閃都會觸發少女劇烈的頭痛。她看見火光與廢墟中，那兩個倒下化作漫天冰晶與水花的身影。當毀天滅地的能量要將自己吞沒時，那兩個人毫不猶豫地擋在了自己身前……
    “呃……！”少女捂著頭痛苦地跪坐在地上，一行血淚從眼中流出。那兩個人，那個時候，隻剩下他倆了吧……
    少女繼續行走著，赤裸的雙足散發著淡淡的霧氣，那是冰雪接觸到她的雙腳蒸發又凝結出的霧氣。少女就這樣一直向前走著，一步也不停歇。
    記憶再次回閃，在高聳的城牆上，她看見了數十名在一起把酒言歌的同伴。那些人容貌與形態各異，甚至還有人獸結合在一起的怪人。
    “諸位，明天我們就要與瘟神展開最終的決戰了。凱旋之日，誰都不許缺席！”
    為首的身披鎧甲的壯實男子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其他人也紛紛飲下杯中酒，隨後將酒杯摔在地上。
    “不屈，你害怕嗎？”
    塵世英靈赤足坐在石凳上，少女纖細的身形裹在玄黑與深褐交織的裙袍中。前短後長的裙裾下，一雙線條優美的瑩白長腿自然垂落，赤足下縈繞著細碎的微塵光點。 鴉羽般的利落短發被夜風拂動，琥珀金色的眼眸沉靜地映著遠處燎原的燈火。
    她身旁，不屈英靈身披磨損的輕甲，正沉默地灌著烈酒，眼神如淬火的鋼鐵。
    塵世英靈端起粗糙的陶杯，聲音如細沙流淌：
    “明日，塵埃落定。”
    不屈英靈放下酒囊，指節捏得發白，聲音沙啞卻斬釘截鐵。
    “此戰必勝！”
    塵世英靈側過頭，琥珀金的眸子直視她，月光勾勒出她裸足與美腿的瑩潤輪廓。她目光垂落，赤足下的微塵無聲旋轉、聚合。
    “……塵土，不知何為恐懼。隻知……歸處。”
    ……當不屈英靈撕裂最後一道阻礙，踏著滾燙的焦土與未曾冷卻的敵人殘骸衝至塵世英靈鎮守的防線時，一切已歸於死寂。
    目之所及，再無活著的敵人。隻有無邊無際細膩到詭異的沙塵，鋪滿了整片破碎的山河，在灼熱的風中打著旋，如同金色的挽歌。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混雜著岩石粉末與湮滅能量的氣息，那是四十九天鏖戰的最終遺存。
    戰場中央，矗立著一座由玄色與深褐色岩石構成的雕像。少女輪廓的殘破石像宛如母胎中的嬰兒，帶著深深的疲憊與對大地的眷戀。她身上那標誌性的裙袍紋路已在石化中變得模糊，但那雙曾瑩白如玉、此刻卻布滿裂痕的雙腿，深深陷在由敵人化成的沙塵裏，成為這死寂戰場上最觸目驚心的印記。
    不屈英靈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停滯。她踉蹌著，衝向那尊開始簌簌剝落的石像。
    “蘇無言！！！”嘶啞的呼喚剛衝出喉嚨。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石像的瞬間——
    喀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的碎裂聲響起。石像表麵蛛網般的裂痕驟然擴大，從足尖開始，迅速向上蔓延。構成腿部的岩石無聲地崩解，化作與腳下戰場別無二致的、閃爍著微光的細膩塵埃。碎裂的速度快得驚人，轉眼間，那纖細的腰身、交領束腰的上身、利落的短發輪廓……都開始剝落、粉碎、飄散。
    不屈英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麽，卻隻撈到一把溫熱的、帶著大地餘溫的細沙。
    風，嗚咽著卷過空曠的戰場。最後一塊屬於麵頰的岩石碎片從她眼前飄落，徹底化為飛灰。原地隻留下一個淺淺的沙痕輪廓，以及一縷未曾完全散去的、帶著泥土芬芳的淡金色氤氳。
    曾經在城樓上，赤足輕點塵光、琥珀金眸沉靜的少女，連同她守護的意誌，最終都徹底融入了這片她為之奮戰至最後一息的大地，隻留下漫天無聲飛舞的、承載著終結與永恒的沙塵。
    不屈英靈重重地跪倒在溫熱的沙塵之中，看著指縫間流瀉而下的微光，喉嚨裏堵著無法發出的悲鳴。
    她來了，卻終究沒能觸碰到她消散前最後一點溫熱。戰場空曠得隻剩下風聲，和那無處不在的、屬於蘇無言的塵埃。
    “無……言……”
    少女發出痛苦地呢喃聲。
    畫麵偏轉，分裂後的大守護之翼總部……
    “轟——！”
    她的身影如同從地獄爬出的厲鬼，撞碎了指揮部的合金大門，重重摔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雨水、血水、泥漿混合著從她殘破不堪的輕甲上淌下，在潔淨的金屬地麵暈開刺目的汙漬。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因劇烈的動作再次撕裂，暗紅的血液汩汩滲出，但支撐她跨越煉獄趕回來的，是通訊中那個讓她靈魂凍結的消息——金陵城，那座歐陽爍和嶽瑩正率領最後的力量試圖封堵混沌源流的城市，被奧拓蔑洛夫用混沌崩壞炸彈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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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拓蔑洛夫正背對著她，站在巨大的戰術星圖前。星圖上，金陵城的位置隻剩下一個冰冷、不斷擴散的赤紅色標記。
    “奧拓蔑洛夫！！！”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破碎沙啞，帶著血沫噴濺。她掙紮著想站起來，身體卻因劇痛和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
    奧拓蔑洛夫緩緩轉身，綠色的眼珠中閃過一絲狡黠，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變得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完成重大使命後的淡漠與釋然吧=。他微微蹙眉，仿佛在責備她的狼狽。
    “羽墨軒華，”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起伏，“擅離前線重地，強闖最高指揮部。你的行為已構成……”
    “金陵城！！！”羽墨軒華厲聲打斷，赤紅的雙眼死死鎖定他，“為什麽？！為什麽發射混沌崩壞炸彈？！你告訴前線所有人，告訴金陵城的百姓……說那是淨化裝置！說那是最後的希望！說隻要守住防線，城市就能得救！戰士們用命去堵混沌源流，就為了給你口中的‘希望’爭取時間！還有歐陽爍和嶽瑩……他們還在裏麵！” 她幾乎是吼出了最後的名字，聲音因巨大的悲憤和懷疑而扭曲，“你……你根本不是為了淨化！你是要他們死！對不對？！”
    奧拓蔑洛夫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因激動而咳血。他向前走了一步，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理性。
    “羽墨軒華，你被感情衝昏了頭腦。混沌源流的侵蝕早已無法逆轉。金陵城，已經是一個巨大的汙染源，一個即將引爆，即將毀滅整個世界的炸彈。至於所謂的淨化裝置……”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是必要的謊言，為了讓他們——包括歐陽爍和嶽瑩發揮最後的價值，完成阻滯任務，為徹底清除威脅爭取精確的時間窗口。”
    他直視著羽墨軒華燃燒著怒火和難以置信的眼睛，語氣斬釘截鐵：
    “至於歐陽爍和嶽瑩……他們的力量確實強大，但也正因為過於強大，在那種失控的環境下，他們本身就是巨大的，不可預測的風險。誰能保證他們不會被混沌徹底侵蝕，成為更可怕的敵人？他們的犧牲，連同金陵城這個汙染源的徹底清除，都是為了更宏大的秩序，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戰士們阻滯了混沌擴散，他們的犧牲沒有白費。我們…避免了更大的災難。”
    “更宏大的秩序？必須付出的代價？”羽墨軒華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絕望而尖利，“你就是為了殺他們！為了鏟除威脅你野心的障礙！你用戰士們的命當誘餌，用整座城三十萬人的命當陪葬！奧拓蔑洛夫！你這個惡魔！你背叛了所有人！你滿口謊言！！”
    極致的悲痛和憤怒徹底衝垮了她的理智。蘇無言化為塵埃的景象、前線戰友們浴血倒下化為飛灰的景象、金陵城在絕望中被抹去的景象……尤其是歐陽爍和嶽瑩被眼前這人算計至死的猜想，讓她體內殘存的元素如同風暴般失控爆發！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撲上去，哪怕同歸於盡！
    就在她身體前傾，雷光乍現的刹那——
    奧拓蔑洛夫眼中寒光驟閃！他垂在身側的手快如閃電般抬起。
    一把造型奇特、槍口閃爍著幽藍色能量光芒的手槍瞬間出現在他手中。
    沒有絲毫猶豫，槍口精準、冷酷地抵在了羽墨軒華的眉心！
    羽墨軒華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憤怒、所有燃燒的元素，都被那冰冷的觸感和死亡的氣息瞬間凍結。她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眼前黑洞洞的槍口，盯著奧拓蔑洛夫那雙毫無人類情感的冰冷眼眸。
    “為新世界的秩序，你，是最後的絆腳石！”奧拓蔑洛夫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終判詞。
    砰——！
    幽藍色的能量光束近距離貫穿了她的額頭。
    她眼中燃燒的火焰瞬間熄滅，隻留下最後凝固的、混合著滔天怒火、無盡悲涼和對這冰冷背叛的極致震驚。殘破的身體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向後重重倒下，砸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額心一個細小的焦黑孔洞，邊緣閃爍著不祥的藍光，鮮血迅速湧出，在她身下蔓延開一片刺目的猩紅，與她戰甲上的汙血融為一體。
    奧拓蔑洛夫緩緩垂下手臂，能量手槍化作點點藍光消散。他低頭看著地上迅速失去生命的軀體，看著那雙至死圓睜、充滿控訴的眼睛，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他沉默了幾秒，仿佛在確認目標的徹底消亡，又像是在思考下一步棋。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指揮大廳的穹頂，投向某個虛無的遠方，用一種陳述既定事實般、不帶任何情感波動的語氣，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羽墨軒華……我沒有說謊。”
    他這句話，是對著空氣說的，卻仿佛是對著整個世界的規則宣告。在他扭曲的邏輯裏，他確實“沒有說謊”於公開的“淨化汙染、阻止災難”的說辭，至於利用謊言清除歐陽爍和嶽瑩這個真正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嗬嗬……那隻是“新世界秩序”的必要手段，無需向任何人解釋，更談不上“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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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這場混沌源流爆發的真正原因？無所謂了，金陵城已經沒了，嗬嗬……
    冰冷的電子儀器低鳴聲，成了這血腥一幕唯一的背景音。指揮大廳慘白的燈光下，是羽墨軒華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屍體，和奧拓蔑洛夫那張毫無表情、仿佛剛剛完成一項普通工作的臉。那句“我沒有說謊”的餘音，冰冷地回蕩在充滿死亡氣息的空間裏。
    ……
    六個月後，燕京城中出現了一個身穿破爛熊皮，蓬頭垢麵的赤足少女。
    她倒在了燕京城的守護之翼總部門前。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也沒有人知道她從什麽地方來，更不可能知道她徒步四千公裏從冰天雪地的北境極地而來，穿越戈壁沙漠與無人居住的地方，整整六個月，她就這樣光著腳，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這裏。
    深夜巡邏的狩天巡發現了她，將她送到了醫院。可醫生說，她隻是餓暈過去了，她的身體很健康，完全不像是乞丐疾病纏身的身體。
    甚至連她的腳上都沒有老繭，嬌嫩的像嬰兒的小腳。
    那麽問題來了，她到底是誰？
    紫微苑，在安排完事情之後，李老終於可以閑下來看看伍老被打斷的好消息了。
    “……你們，找到她了？”
    “沒錯，可以肯定是她，但是很奇怪，她像是倒退生長了似的，現在的生理年齡和骨齡不過14歲，就連記憶也丟失了。”
    “……那，我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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