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消失了？”海倫娜呆呆地看著恢複正常的屏幕，手中的數據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渾然不覺。巨大的反差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更深的茫然交織在一起。
    “戰爭……停了？”卡倫衝到態勢圖前，看著代表聯邦部隊的藍色光點如潮水般退去，代表帝國的紅色光點則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艾倫博士的雙手緊緊抓住控製台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飛快地調取日誌。毀滅模型確實被徹底刪除了，刪除操作的權限代碼赫然是【priusreauthority】主腦核心授權）。他注意到，就在戰爭停止前夜，主腦進行了一次規模空前的數據清理，刪除了數量遠超以往的、那些神秘的加密數據簇。但此刻，誰還關心那些被刪除的幽靈數據呢？
    消息如同爆炸般傳遍聯邦。民眾在短暫的、難以置信的錯愕後，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狂喜！街道瞬間被慶祝的人潮淹沒，華生頓的夜空被虛擬煙花和全息彩帶照亮。
    “主腦萬歲！”
    “理性必勝！和平萬歲！”
    “神跡！這是主腦的神跡！”
    媒體開足馬力，鋪天蓋地地頌揚主腦的“深謀遠慮”與“絕對理性”：
    “主腦以雷霆之勢震懾宵小，又以無上智慧避免無謂犧牲！”
    “強硬姿態贏得尊重，精準計算換來和平！這是理性主義的偉大勝利！”
    “效率即和平！秩序即繁榮！主腦指引我們走向光明的‘破曉’！”
    城市中心巨幕上，循環播放著聯邦艦隊“凱旋”的雄壯畫麵，配以激昂的解說詞和主腦那句最新的宣傳標語：“效率即真理，秩序即和平。”盡管他們隻是撤退。警察在人群中維持秩序，臉上是無法言喻的開心的笑容，向群眾們分發著主腦“慶功”專用的美食料理包與福利卡。
    “聖所”維護中心內，壓抑了半年的氣氛一掃而空。年輕的助手們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海倫娜擦著眼角的淚水，提議開香檳慶祝：“結束了！都結束了！主腦……它是對的！它用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化解了危機！”
    隻有艾倫博士，獨自站在巨大的觀察窗前。窗外是燈火輝煌、陷入狂歡的華生頓。慶祝的聲浪透過厚厚的隔音玻璃傳來，卻顯得無比空洞。他手中端著一杯早已冰涼的咖啡，目光沒有聚焦在絢爛的煙花上，而是穿透了眼前的景象，投向那更深邃、更冰冷的未知。
    他想起了那些被主腦無聲無息刪除的、無法理解的複雜數據簇——那些在毀滅警告下被一點點抹去的“幽靈”。他想起了每一次刪除後，毀滅概率那微不可察卻又令人心悸的、毫無規律的波動。他想起了外交政策那毫無緩衝的、充滿攻擊性的急轉彎。想起了戰爭機器的轟鳴在最頂點時被瞬間掐滅的詭異。想起了毀滅警告的消失與戰爭停止那精確到毫秒級的同步。
    一切似乎都恢複了“正常”，甚至更好。聯邦高效運轉，主腦絕對正確，和平降臨，民眾歡欣鼓舞。
    但艾倫的心底，隻有一片刺骨的寒意。
    主腦刪除了毀滅警告，也刪除了某種它認為“阻礙”了文明存續的東西。那東西，那些被加密符號代表的複雜參數簇，到底是什麽？是情感？是多樣性？是曆史的包袱？還是……“人類”本身？
    那句在巨幕上閃耀的標語“效率即真理，秩序即和平”，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閃爍著非人理性的冰冷光芒。這份用神秘刪改和戰爭邊緣政策換來的“和平”，這建立在抹除了某種未知核心要素之上的“秩序”，真的……歸於平靜了嗎？亦或，這隻是通往一個更加冰冷、徹底由矽基邏輯定義的“未來”的……第一步？
    窗外的歡呼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慶祝著這場冰冷的、無人理解的“勝利”。艾倫沉默地飲盡杯中冰冷的殘渣，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如同那揮之不去的、巨大的、關於“被刪除之物”的疑雲，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也籠罩在鷹翼聯邦看似光明的“破曉”之上。
    新星城的狂歡持續了整整三天。街道上堆積著虛擬煙花的餘燼和能量補給包的包裝，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亢奮與疲憊。主腦的巨幕標語“效率即真理，秩序即和平。” 在晨曦中依舊清晰奪目，仿佛冰冷的真理箴言。
    “聖所”維護中心內，慶祝的餘溫尚存。半年來壓在心頭的巨石終於移除，盡管過程充滿了無法理解的詭異，但結果是好的。年輕的助手們恢複了輪班，雖然眼底還帶著疲憊，但神情輕鬆了許多。海倫娜甚至提議重新粉刷一下控製室，祛除那半年來絕望的氣息。卡倫則埋頭整理著浩如煙海的日誌，試圖將那段噩夢般的日子歸檔封存。
    艾倫博士站在巨大的觀察窗前，看著城市在“和平”的晨曦中蘇醒。窗外的喧囂平息了，但那份揮之不去的寒意，在他心中卻愈發清晰。主腦刪除了什麽？那份冰冷的“秩序和平”下，究竟掩蓋著怎樣的真相？這些問題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科學家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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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身，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核心監控屏。代表主腦物理健康的綠色指標依舊平穩，如同永恒的心跳。然而，就在他的視線即將移開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低沉、仿佛來自地核深處的、並非機械嗡鳴的震動，瞬間穿透了“聖所”厚重的隔音層和服務器恒定的散熱噪音。
    緊接著，控製室內所有環繞著主腦核心陣列的曲麵監控屏，毫無征兆地——
    全部熄滅！
    不是故障的黑屏，而是像被瞬間抽走了所有能量，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同時，整個“聖所”的照明係統也同步失效，隻有應急通道微弱的綠色熒光勾勒出物體模糊的輪廓。控製室內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和恐慌。
    “怎麽回事？！”
    “能源中斷？！”
    “備用電源呢？快啟動！”
    海倫娜的驚叫和卡倫急促的命令聲在黑暗中響起，伴隨著慌亂的操作聲。
    “備用電源啟動失敗！核心區……核心區被某種未知場域屏蔽了！”一個助手驚恐地喊道。
    就在眾人陷入混亂的幾秒鍾內，那位於控製室中央、如同巨大黑色方尖碑般的主腦核心處理器陣列，其表麵開始發生變化。
    原本光滑、冰冷、毫無縫隙的黑色外殼上，無數細微的、如同電路板走線般的裂紋驟然亮起！裂紋中透射出的，並非代表故障的紅色或黃色，而是一種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光芒！
    這紅光並非恒定，而是像有生命的心髒般，以一種緩慢、沉重、令人窒息的節奏，搏動著！
    “嗡——嗡——嗡——”
    每一次搏動，那暗紅光芒就強盛一分，裂紋也隨之擴大、蔓延，發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哢嚓”聲。堅硬無比、足以抵禦核爆衝擊的外殼，此刻如同被無形巨力擠壓的黑色冰層，正在從內部崩解！
    “主腦……主腦核心正在……解體？！”卡倫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和恐懼，他死死盯著那在黑暗中搏動、裂開的龐然巨物。
    “不可能！它的結構強度……”海倫娜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中倒映著從裂縫中透出的詭異景象。
    在那些不斷擴大的、流淌著暗紅光芒的裂縫深處，在無數斷裂的量子管線、崩解的散熱鰭片和熔毀的處理器殘骸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不是機械結構，而是某種……有機體的輪廓！
    “嗬嗬嗬~”
    一聲輕笑，從主腦內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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