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個無名的外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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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間小道上,小惜月一身天藍雅裙,她的外表看起來是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可實際上也已經快三十了。
言行舉止間已經褪去了少女獨有的活潑氣息,步伐少了幾分輕盈,多了幾分堅定。
她回過頭,清風徐來,吹起長發,隻露出半張白皙精致的小臉。
“師父,這裏離王家村還有一段距離,您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
她看著麵色沉重的許然,目光關切的開口。
“你師父我隻是看起來老,並不是真的老,我年輕著呢,比你還要年輕。”
聽見許然的回答,小惜月怔了怔,內心不由的歎息一聲,時間可過得真快,師父也已經到了不服老的年紀了啊。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默默地停在原地,待許然走過來之後,她才邁動步伐,和他肩並肩前行。
許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舉動,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莫名的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居然已經到了讓那個曾經板著臉喊出自己不是麻煩,而後依靠著自己半邊身子哭泣的小小個的小女孩擔心的年紀了。
他原本是想詢問一下小惜月在她心裏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的。
可是現在的他卻怎麽也提不起這樣的興致,現在的他滿腦子裏都是王興業和郝大牛的事情。
月青語當初確實沒有欺騙他,當時他詢問王興業他們的情況時,他們確實還活得好好的。
據葉星辰所說,王興業和郝大牛到了戰場之後,一直表現的十分謹慎,從來不會衝動,也不會意氣用事,隻是謹小慎微的跟在部隊身後,撿一些功勞。
憑借這樣的行事風格,他們不僅活得好好的,還因為幾次大戰的曆練,將修為突破到了築基期。
王興業和郝大牛都是同期入門的,倆人去戰場時都是三十來歲的年紀,以不到四十歲之齡突破到築基期,也算是不錯了,結丹不算,至少紫府有望。
隻需要等戰爭結束後,歸來沉澱一段時間,他們就能擁有大好的前程。
可是就在戰爭到了收尾的關頭,他們突然打聽到邪域那邊有支逃竄的隊伍中,攜帶有醒神液,並且那支隊伍的實力並不強,僅有三個築基期領頭,其餘的都是練氣期。
若是往常,他們聽到這種消息,肯定會千方百計的確認一下情報之後,再決定行動的。
但如今戰爭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他們想起臨行前那天晚上對許然的承諾,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或許就再也無法得到醒神液了。
這麽多年都平安的度過了,到了最後關頭衝動一次,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事的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們合計了一下,便召集了靈溪峰的一些同門,湊了八位築基期還有數十位練氣期同門,一起出發襲擊了那支隊伍。
他們想著哪怕情報有出入,八名築基期修士,應該也能夠應對一些意外情況了。
然而,等他們追上那支隊伍之後,才發現裏麵居然有一名紫府期修士,他們剛和對方接觸,便受到了重創。
若非是後麵張震天聽說了他們的行動,趕了過來,他們所有人都要就此隕落了,
可就算張震天後麵趕過來了,卻依舊是晚了一步,王興業和郝大牛早已在對麵的紫府期修士手中失去了生息。
當許然從葉星辰手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心髒猛的一突,隻感覺有股氣卡在胸口,讓他十分的難受。
他腦海中突然升起了許多疑問。
為什麽,明明整個戰爭期間他們都表現的那麽謹慎,可偏偏在最後關頭,卻將往日的謹慎拋棄了?
為什麽,明明他們關係並沒有那麽熟,彼此間也隻是普普通通的同門而已,甚至於平時都沒有說過幾句話,僅僅是醉酒之後的幾句豪氣幹雲的戲言,他們就深深地記住了,並且不顧風險的付之行動?
為什麽,他們在對待自己的事情時都那麽的謹慎,可為了他這個同門的事情時,卻意氣用事呢?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從許然的腦海中升起,每多一個疑問,他的心情就多出了幾分壓抑。
直到過去了許久,他才用盡渾身的力氣看向失去了一隻手臂的葉星辰問道:“興業和大牛他們,可曾留下什麽遺言麽?”
葉星辰聞言沉默了片刻,低聲開口:“許師兄,那裏是戰場,不是每個人都有幸運能夠交待遺言的。”
許然聽見這話,呆立在那裏。
葉星辰將手中的玉瓶塞到許然手中,輕輕地說道:“或許當初隻是戲言,但是現在這卻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心願和祝福,希望師兄你能早日證得大道,未來在時空長河的盡頭眺望我們。”
說完,葉星辰便轉身離開了,雖然失去了一隻手臂,但他的步伐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許然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葉星辰的手臂也是在搶奪醒神液的過程中失去的。
可是許然可以感受的出來,他對自己沒有絲毫的怨恨。
或許就如同他所說的那般,對於他們而言,最初隻是一句酒後的戲言,沒有人當真,可當行動開始之後,這就成為了他們的承諾和心願還有最真誠且美好的祝福。
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意誌,他們又怎麽會去怪罪許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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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然從內務殿調取了所有在那次搶奪醒神液行動中失去了生命的弟子的資料。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們做些什麽,隻是覺得自己必須這麽做。
王興業出生在玄清宗治下的一個名為王家村的村落。
和他出生的許家村一樣,都是遠離城鎮,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當許然準備出發前往王家村時,小惜月說什麽也要跟著上來,說不放心他一個人去,擔心他路上遇到危險。
起初許然是拒絕的,他本就是從凡人界來的,知道這個世界的凡界並不會有什麽危險,而且他現在的情緒不太對,更想一個人出去。
可是小惜月說什麽也不同意,還說他都多久沒有出過山門了,她不放心。
許然反駁說自己一個做師父的,用不著她這個徒弟來擔心。
小惜月卻板著臉說:“是你自己說弟子不必不如師的,如今我的本事早就超過你了,我築基期修為,三階陣法師,同時我還是指導學習陣法師的老師,各方麵都比你強。”
許然看著她態度堅定的樣子,最終隻能無奈的答應了她陪同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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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王家村之後,許然找到了他們的族長,向他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王家族長是個白發老者,他在聽許然詳細說明了情況之後,沉默了許久,接著輕歎一聲,對著他抬起雙手,恭敬有禮的開口道:
“仙師請回吧,我們王家村並沒有什麽需要仙師回報的地方,而且興業那孩子,早已被開除了族譜,不屬於我們王家村的人了,不論他做了什麽,善果也好,惡業也罷,都與我們王家村無關。”
聽見這話,許然和小惜月頓時一驚,隨後向王家族長請教了原由。
原來王家村在千年前也曾是個修行家族,實力也不錯,祖上曾經出過金丹修士,隻是那位族長太驕傲了,得罪了仇敵,牽連了家族,導致他們一直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直到後來,他們的祖上再也無法忍受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於是便在多方勢力的見證下,所有族人自廢修為,永墜凡塵,這才得以過上安穩的日子。
仙古修行界有著一條最古老的規矩,不論修行界怎麽動亂,有多大的仇恨,都不能襲擾凡間,務必保證凡間安寧。
這條規矩流傳的年代已經沒有記載了,但修行界始終自覺的遵守著,當然這裏的凡間指得是靈氣稀薄,完全有凡人主導的世界,各宗會派人鎮守管理保證安寧,像生活在修行界的凡人,則不屬於此列。
王家族長講述完之後,對著許然感慨道:“時間過去太久遠了,我們家族失去了許多東西,可是唯獨這件事情,卻一直流傳下來,作為祖訓,永不可違。”
“修行、長生雖好,可對於我們王家村而言,安穩才是最好的,現在的生活,我們很滿意。”
“所以還請仙師回去吧。”
聽完王家族長的講述,許然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即是感慨修行無情,曾經輝煌的金丹家族,如今卻隻能窩在這個小山村裏求得一方安寧。
而王家村的選擇更是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衝擊,他沒有想到世間居然真的有人隻求安穩平安,而不求修行長生的。
最終許然費盡了口舌,才將一個憑證交到王家族長手中,讓他們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拿著憑證來玄清宗找自己。
在離開王家村時,他走的是另外一條路,因為還要去郝大牛的家鄉,是在另外一個方向。
穿過王家村的一路上,他看到了小道兩邊,是一排排階梯式的農田,上麵種滿了金燦燦的稻穀。
隻是他很快便認出來了,上麵那些稻穀,正是自己研究出來教給月青語的那種可以在普通農田種植的靈米。
他看到許多王家村的人滿麵笑容的在田地裏照顧著那些靈米。
然後走到村頭的時候,他看到那裏立著一個雕像。
那雕像很奇怪,雕刻著一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身影,上麵卻沒有雕刻五官。
雕像的旁邊立著一個石碑,有書曰:
夫玄清宗有外門弟子,佚其名。其異於常修者,心係蒼生。
窮畢生之力,究治蝗之術,研豐產之靈稷,萬民得飽暖。
然性謙衝,匿功不顯。
世人感其德,立無麵之碑以寄永思,銘曰:“功被天下而身不彰,澤潤九原而名弗居。”
在看到這段碑文之後,許然瞬間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