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紫薇帝星纏死氣,金針點破帝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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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內門外,兩股冰冷空茫的氣息無聲絞殺,連油燈的光焰都仿佛被凍住,凝滯不動。
    玄甲衛沉默如山,鐵血煞氣壓得靜室如同冰窖。太子李玄胤的目光,那雙蘊著亙古寒星的眼,鎖在薑離臉上,那句“命格可改”的問話,帶著千鈞的重量懸在半空,沉甸甸地壓在人心頭。
    前殿隱約傳來的、因太子親臨而引發的巨大喧囂與恐慌,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此地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薑離微微抬了下眼皮,視線越過李玄胤肩頭那猙獰的青銅獸麵,落在他身後的沉沉夜色裏。她的眼神依舊空寂,像一口枯了萬年的井,連一絲探究的漣漪都欠奉。
    “命格?”她開口,聲音是初醒的沙啞,平鋪直敘,不帶半分修道之人的謙卑或敬畏,倒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俗物。“殿下深夜踏破我這陋室門扉,就為問這個?”
    李玄胤薄唇緊抿的弧度沒有絲毫變化,那覆著半張銀絲麵具的臉龐在昏暗光線下更顯冷硬莫測。他身後的玄甲衛,按在刀柄上的手紋絲不動,但那無聲彌漫的殺氣,卻因薑離這不敬的語調,驟然濃烈了一分,如同實質的冰針紮向她的皮膚。
    “是。”李玄胤的聲音依舊清冷低沉,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孤問,可改?”
    薑離的目光終於落回他臉上,準確地說,是落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上。她像是第一次正眼看他,又像是在透過這雙眼睛,審視著某種更深層的東西。片刻,她極其輕微地、幾不可查地扯了下嘴角,一個近乎虛無的、帶著點倦怠嘲諷的弧度。
    “殿下,”她向前一步,動作隨意得像是拂開一縷塵埃,卻讓門口最前列的兩個玄甲衛肌肉瞬間繃緊,橫刀幾乎要脫鞘而出!“讓讓,擋光了。”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甲胄的冰冷。那語氣平淡至極,仿佛眼前不是東宮儲君與他的鐵血親衛,而是幾個礙事的物件。
    李玄胤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極其細微的波動。那冰封的寒潭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被更深的探究取代。他並未動怒,反而微微側身,讓出了門口狹窄的空間,月光和遠處宮燈的光暈終於得以灑入些許,照亮了他月白常服上流淌的雲錦暗紋。
    薑離根本沒看他讓開的動作,她的視線徑直投向門外庭院那片被月光洗過的清冷地麵,又緩緩抬起,望向長安城上方那片被燈火映照得略顯渾濁的夜空。
    她的目光,驟然變得極其幽深。
    那不是凡俗道士觀星的眼神,而是一種穿透了時空、剝離了表象、直指本源的洞察!仿佛九天星河、人間氣運,在她眼中不過是攤開的一卷清晰圖錄。
    李玄胤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冰冷的眼底深處,那絲探究化作了凝重。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穿著破舊道袍、臉色蒼白、氣息甚至有些虛弱的少女,在仰望星穹的這一刻,周身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神性的古老與威嚴!那絕非一個尋常道姑所能擁有!
    薑離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紫薇垣中,帝星高懸,光華灼灼,龍氣盤踞,本是煌煌大日,天命所歸之象。”她收回目光,聲音依舊平淡,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地,敲在寂靜的夜裏,也敲在門外所有人的心上!
    李玄胤的呼吸,微不可聞地凝滯了一瞬。紫薇帝星,主帝王!她竟能一眼窺破?!
    薑離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臉上,那雙空茫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李玄胤的身影,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近乎悲憫的審視。
    “可惜,”她話鋒陡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剖核心!
    “帝星之側,纏繞死氣!”
    “如附骨之疽,如纏頸之藤!其色如墨,其形如魘,絲絲縷縷,正不斷侵蝕帝星龍氣!更有一條粗壯晦暗的‘斷龍索’,自九天之外垂落,一端係於帝星命脈,另一端……”薑離的視線如同有實質的重量,緩緩掃過李玄胤挺拔的身軀,最終落在他腰間那枚古樸的蟠龍玉佩上,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瞬,“…係於殿下足下!此索已成,勒痕入骨,死劫已定!”
    轟!
    無形的驚雷仿佛在李玄胤腦中炸開!
    死氣纏星!斷龍索足!
    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刺中了他內心最深處那被嚴密包裹的、連最信任的近臣都未曾透露的隱憂與恐懼!他表麵波瀾不驚,但按在蟠龍玉佩上的手指,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雙寒潭般的眼眸,瞬間掀起滔天巨浪!冰冷褪去,隻剩下銳利如鷹隼、仿佛要將眼前少女徹底洞穿的審視與……一絲被點破天機後的震駭!
    “你……究竟是誰?”李玄胤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完美的清冷,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沙啞與緊繃。他身後的玄甲衛,氣息驟然變得無比危險,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隻待主人一聲令下,便要擇人而噬!整個靜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鐵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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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離卻像是毫無所覺,或者說,毫不在意。她甚至有些無聊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剛才隻是點評了一下天氣。
    “我是誰?”她輕輕嗤笑一聲,帶著萬古倦怠的疏懶,“殿下不是查過了麽?克死爹娘的掃把星,清虛觀裏一個快被‘道法反噬’折騰死的倒黴道姑罷了。”她刻意加重了“道法反噬”幾個字,帶著點自嘲。
    李玄胤緊盯著她,麵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查?他是查了,查到的就是眼前這份卷宗——身世淒慘,資質平平,性情孤僻,近來還因“行法不當”遭受反噬。可眼前這人……和卷宗裏那個怯懦平庸的道姑,判若雲泥!
    “至於改命?”薑離話鋒再轉,目光掠過李玄胤腰間玉佩,落在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直白,“紫薇帝星纏繞的死氣,非一人之因,乃一國之氣運傾頹、人心離亂所聚!那‘斷龍索’,更是天命劫數,因果早定!此乃天地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
    她頓了頓,迎著李玄胤驟然變得無比銳利、仿佛燃燒著幽暗火焰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逆之者,亡!”
    “殿下欲以凡人之軀,撼動天命定數?”她的語氣平淡,卻帶著萬鈞重壓,“難如登天,九死…無生!”
    “九死無生……”李玄胤低聲重複了一遍,那聲音低沉得如同困獸的低吼。他眼底翻湧的巨浪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凝聚成一種近乎偏執的、玉石俱焚般的瘋狂!那是一種屬於帝王的、絕不甘心受製於命運的滔天怒意!
    他猛地向前一步!
    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山嶽轟然壓下!玄甲衛隨之踏前,冰冷的氣息瞬間將薑離單薄的身影徹底籠罩!靜室的空間仿佛被壓縮到了極致!
    “孤不信天命!”李玄胤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孤隻信人定勝天!仙姑既能一眼窺破孤命劫,必有破解之法!說!你要什麽?富貴?權勢?乃至…這清虛觀,孤亦可敕令為你重修,奉為國觀,尊你為國師!”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寒冰,死死鎖住薑離。威逼與利誘,帝王的權柄被他毫不掩飾地擺在了明處!
    薑離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眼底那不顧一切的瘋狂與孤絕。那瘋狂背後,是身為儲君、卻被無形枷鎖勒住脖頸的滔天不甘與恐懼。這情緒如此濃烈,如此鮮活,竟讓她那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心湖,罕見地……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
    這感覺……有點陌生。
    她微微歪了下頭,像是在審視一件新奇的玩具。體內的“道法反噬”與陰寒刺痛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鮮活情緒衝擊,有了刹那的凝滯。
    就在這微妙的對峙瞬間——
    “咯吱……”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此刻死寂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的木頭擠壓聲,從靜室窗外傳來!
    有人!
    在偷聽!
    李玄胤眼中寒光乍現!如同沉睡的凶獸被瞬間觸怒!他幾乎是本能地、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右手閃電般探向腰間!
    嗆啷——!
    一聲龍吟般的清越劍鳴撕裂死寂!
    寒光乍起!如匹練!如驚鴻!
    一柄通體漆黑、唯有刃口一線雪亮的狹長寶劍,已然出鞘!劍身之上,細密的、如同龍鱗般的暗紋在昏暗光線下流淌著幽冷的光澤!劍尖吞吐著令人心悸的鋒芒,隔著數尺距離,那冰冷的殺意已讓窗紙無聲地裂開一道細縫!
    劍名“龍鱗”!東宮太子佩劍!此刻,劍尖所指,正是那發出異響的窗外!
    快!狠!準!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的煞氣,在這一劍出鞘的刹那,展露無遺!再無半分之前的克製與探究!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一隻纖細、蒼白、指骨分明的手,更快!
    如同穿花拂柳,又似羚羊掛角,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李玄胤持劍的手腕前方!
    沒有碰到肌膚。
    隻是那寬大的、洗得發白的道袍袖口,極其自然地拂過。
    嗤!
    一點微不可查的金芒,在袖口陰影中一閃而逝,比窗外偷窺者的動作更快百倍!精準地沒入了李玄胤手腕內側一個極其隱秘的穴位!
    李玄胤渾身猛地一震!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麻、脹瞬間席卷了他持劍的右臂,仿佛整條手臂的筋骨氣血在刹那間被無形的手強行“凝滯”!
    那淩厲無匹、直刺窗外的一劍,劍勢竟硬生生頓在半空!距離窗欞不過寸許!
    龍鱗劍發出不甘的嗡鳴,劍尖劇烈顫抖,卻再也無法遞進分毫!
    李玄胤霍然轉頭,那雙燃燒著驚怒與殺意的寒眸,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薑離!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她竟能……如此輕易地製住他?!
    薑離卻已收回了手,仿佛什麽都沒做過。她的目光甚至沒看李玄胤,而是越過他的肩膀,平靜地投向那扇被劍意刺破的窗戶。
    窗外,一片死寂。偷聽的人顯然被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和驟然爆發的恐怖殺氣駭得魂飛魄散,早已倉皇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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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薑離的聲音依舊平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意,“殺氣太重,容易驚了‘耗子’。況且……”
    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李玄胤腰間那枚古樸的蟠龍玉佩上。方才他拔劍動作劇烈,玉佩微微蕩起,借著窗外透入的微光,玉佩底部一個極其微小、幾乎難以察覺的紋路,一閃而逝。
    薑離的瞳孔,在那一刹,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
    那紋路……極其古老,極其繁複,帶著一種源自天地初開的蒼茫道韻!與她記憶深處,輪回台邊緣某個角落鐫刻的、象征“天道賭契”的烙印……竟有七八分神似!
    不是形似!是那種貫穿了規則、因果、宿命的神髓之似!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從薑離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讓她體內原本就糾纏衝突的氣息猛地一窒!
    這玉佩……這凡間帝王的玉佩上……怎會有輪回台的烙印?!
    難道……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讓她渾身血液幾乎要凍結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猛地竄入腦海——
    這一局,從她跳下輪回台開始……天道那個冤家,就不僅僅是追隨者?
    他……竟敢以化身,直接入局?!甚至……坐上了這人間至尊的儲位?!
    李玄胤敏銳地捕捉到了薑離那一瞬間的僵硬和眼底深處掠過的、絕不屬於一個“小道姑”該有的驚濤駭浪!他順著她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腰間的玉佩上,眉頭深深鎖起。這玉佩乃他出生時便佩戴,從不離身……
    “殿下,”薑離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沙啞低沉,仿佛極力壓製著什麽,“命格改易,逆天而行。所需之物,非人間富貴權勢可抵。”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李玄胤,那雙空茫的眼底,此刻卻沉澱著一種李玄胤無法理解的、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冰冷徹骨的審視,有洞悉一切的漠然,更深處,似乎還翻湧著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殿下若真想試試這‘九死’之中尋那‘一生’……”薑離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三日後,子時末刻,孤身一人,攜此玉佩,至城西亂葬崗,枯槐樹下。”
    她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虛虛點了一下李玄胤腰間的蟠龍玉佩。
    “過時不候。”
    說完,她不再看李玄胤驟然變得無比深沉銳利的眼神,也不再看那些蓄勢待發、殺氣騰騰的玄甲衛,徑直轉過身,步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浮,重新走回那張冰冷的草墊,背對著所有人,緩緩坐下。
    “我乏了。殿下,請回吧。”
    逐客令下得幹脆利落,不留半分餘地。
    靜室內,隻剩下油燈燈芯燃燒的劈啪聲。
    李玄胤站在原地,右手那被金針凝滯的酸麻感正在緩緩消退,龍鱗劍低沉的嗡鳴也漸漸平息。他死死盯著那個背對著他的、單薄卻挺得筆直的背影,握著劍柄的手指,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亂葬崗?枯槐樹?孤身一人?攜佩?
    每一個條件都透著詭異、凶險與……極度的不敬!
    但方才她點破“死氣纏星”、“斷龍索足”時那洞穿一切的眼神,以及她瞬間製住自己那神鬼莫測的手段……還有她此刻背對自己的姿態——那是一種全然無懼、甚至帶著一絲厭煩的、源自骨子裏的漠視!
    這一切,都像毒藥,混合著“九死一生”那渺茫的希望,瘋狂地引誘著他。
    “好。”
    良久,一個冰冷的字眼,從李玄胤緊抿的唇間擠出。他深深看了一眼薑離的背影,仿佛要將這身影刻入骨髓。手腕一翻,龍鱗劍無聲歸鞘,那令人窒息的殺意也隨之收斂。
    “三日後,子時末刻,城西亂葬崗,枯槐樹下。”他重複了一遍,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清冷,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孤,準時赴約。”
    “希望仙姑……”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枚蟠龍玉佩,眼底寒芒如星,“莫要讓孤失望。”
    說罷,他不再停留,猛地轉身。月白的身影帶著凜冽的寒風,大步踏出靜室。
    “走!”
    一聲令下,沉默如山的玄甲衛如同潮水般退去,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前殿方向隱約傳來的恭送聲浪,很快也被遠遠拋下。
    靜室的門,被走在最後的一名玄甲衛帶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死寂重新籠罩。
    薑離依舊背對著門,坐在冰冷的草墊上。
    許久。
    “噗——”
    一口壓抑了許久的、帶著濃重陰寒氣息的黑血,猛地從她口中噴出,星星點點濺落在身前斑駁的地麵上,迅速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晶。
    她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強行調動那絲微薄道力壓製反噬,又為製住李玄胤那一劍而引動金針渡厄之術,再加上看到那玉佩烙印時心神劇震,體內兩股氣息徹底失控,如同脫韁野馬般瘋狂衝撞!
    她抬手,用袖口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動作帶著一股狠戾。
    目光,卻死死盯著地麵上那幾點暗紅冰晶。
    腦海裏,那枚蟠龍玉佩底部,與輪回台烙印神似的紋路,清晰得刺眼。
    “嗬……”
    一聲低低的、帶著無盡冰寒與一絲被徹底點燃的、沉睡已久的興味的冷笑,在死寂的靜室中響起。
    “九宸……” 她念出那個屬於第十世、卻在此刻無比契合的名字,眼底的萬古空茫被一種近乎灼亮的、危險的鋒芒取代。
    “你竟敢……親自下場,坐到了我對麵?”
    “好,好得很!”
    “這一局……” 她緩緩攥緊手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體內翻騰的痛楚仿佛化作了某種奇異的燃料。
    “本祖宗陪你……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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