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罡風如同冰刀刮過臉頰，帶著高空特有的稀薄與寒意。雲夢瑤死死抓著飛舟邊緣粗糙的木欄，指關節因極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一鬆手，就會被這高速飛馳的巨大慣性甩出舟外，墜入下方那令人眩暈的萬丈深淵。
    這是天衍宗接引新弟子的“雲梭舟”，船身由不知名的暗色靈木打造，篆刻著繁複的銀色符文，此刻正流轉著淡淡光華，撐起一道無形的護罩，將最猛烈的罡風隔絕在外。但即便如此，殘餘的氣流依舊吹得人衣裙獵獵作響，發絲狂舞。
    雲夢瑤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雲靄氣息的空氣，努力壓下胃裏的翻騰。她低頭，目光穿透稀薄的雲層，俯瞰著下方飛速掠過的景象：連綿起伏的翠綠山巒如同巨獸的脊背，蜿蜒閃爍的江河如同拋灑的玉帶，廣闊的平原、星羅棋布的城鎮……這一切都變得如此渺小，如同沙盤上的模型。
    雲夢瑤心想 “這就是禦空飛行的感覺嗎？比前世坐過的任何刺激項目都誇張一百倍！跳傘、蹦極跟這一比簡直是小兒科！就是這仙門接送弟子的飛舟……服務意識也太差了，連個安全帶都沒有，差評！萬一掉下去，豈不是直接開局殺青？不過話說回來，這全景天窗，這vip空中觀光位，還是免費的，嘖嘖，這波穿越好像也不算太虧？”
    飛舟頗為寬敞，甲板上站著數十名少年少女，皆是此次從天衍宗勢力範圍內各大修真家族、乃至凡人國度中選拔出的苗子。他們大多衣著光鮮，綾羅綢緞，玉佩環釵，氣度不凡。有的興奮地指指點點，高聲談笑，對未來充滿憧憬；有的則故作沉穩，眼神中卻難掩激動與傲氣。仙家氣象，撲麵而來。
    唯有雲夢瑤，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甚至帶著些許補丁的粗布衣裳，像一顆誤落入珍珠盤裏的沙礫，格格不入地站在甲板最不起眼的角落。寒風卷來，她下意識地裹緊了單薄的衣衫，這細微的動作卻引來附近幾個華服少年不屑的瞥視。
    她是雲夢瑤，清河鎮雲家一個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平日裏幹的盡是劈柴、挑水、清掃院落之類的髒活累活，動輒還得忍受管事嬤嬤的打罵和同伴的欺壓。這次能登上這雲梭舟，純屬天上掉餡餅——修真界巨頭“天衍宗”的一位長老，偶然雲遊至雲家，看中了雲家丹房的地火品質，暫住煉丹數日。雲夢瑤和另一個丫鬟柳依依，被隨機點中前去伺候茶水。
    誰知長老煉丹完畢，心情頗佳，見二人還算機靈，便隨口對雲家家主說了句：“此二女根骨尚可，不妨隨我去宗門碰碰機緣。” 就這一句話，改變了兩個小人物的命運軌跡。至於這“機緣”是好是壞，無人可知。
    “哼，瞧她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真是丟人現眼。” 一聲嬌俏卻帶著明顯刻薄的冷哼，自身後不遠處傳來。即使不回頭，雲夢瑤也能在腦海裏清晰地勾勒出柳依依此刻的模樣——定然是穿著那套用盡心思才從雲家小姐那兒求來的、水紅色的錦緞衣裙，頭上插著幾支略顯俗氣但金光閃閃的簪子，正被幾個想提前巴結未來“仙師”的少年男女圍在中間，言笑晏晏，顧盼生輝。
    果然，柳依依正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掃過雲夢瑤的背影，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她故意提高了些音量，對身旁一位身著藍衫的少年道：“李公子，你看這雲海翻騰，真是壯麗無比，也隻有天衍宗這般仙家聖地，才有如此氣象吧？”
    那李公子連忙附和：“柳姑娘所言極是。聽聞姑娘出身雲家，想必早已見識過不少仙家手段了。”
    柳依依掩口輕笑，眼波流轉：“李家哥哥過獎了，依依不過是僥幸服侍了仙師幾日，沾了點仙氣罷了。比不得某些人，泥腿子還沒洗幹淨，就真以為能一步登天了。”
    這話語中的指桑罵槐，再明顯不過。周圍幾人發出低低的竊笑，目光若有若無地瞟向雲夢瑤。
    柳依依心想： “雲夢瑤，你這個賤婢！在雲家時就總是一副清高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生厭！明明是個丫鬟命，偏生長了張狐媚子的臉！還好老天有眼，給了我柳依依翻身的機會！等到了仙門，測出靈根，我定要叫你好看！讓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女！你隻配永遠跪在地上，仰視我的光芒！”
    雲夢瑤對身後的聒噪充耳不聞，隻是將目光投向飛舟前進的方向。與柳依依浪費口舌爭一時長短，毫無意義。在雲家為奴十年，她學會的最深刻的道理就是：在沒有實力的時候，所有的爭辯和憤怒都是徒勞，隻會招來更狠毒的欺壓。忍耐和積蓄力量，才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徑。
    前方的雲霧漸漸稀薄，一片巍峨壯麗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景象，緩緩鋪陳在天地之間。
    無數座仙山拔地而起，直插雲霄，山峰之上，瓊樓玉宇，殿閣連綿，在陽光下流淌著溫潤的寶光。巨大的瀑布如同銀河倒掛，轟鳴聲即便隔得極遠也能隱隱聽聞。仙鶴成群，靈獸隱現，一道道各色遁光如同流星般在山巒間穿梭往來。濃鬱到化不開的天地靈氣，即使有飛舟護罩阻隔，也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周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張開。
    飛舟正前方，是一座最為宏偉的山峰，一道橫跨兩座山崖的巨型白玉山門巍然屹立，上麵龍飛鳳舞地鐫刻著三個古樸磅礴的大字——天衍宗！每一個筆畫都仿佛蘊含著無盡的道韻與威壓，讓人望之心生敬畏，不敢直視。
    飛舟緩緩減速，平穩地降落在山門前一座巨大的漢白玉廣場上。廣場遼闊無比，地麵光滑如鏡，倒映著天空流雲。廣場中央，一塊高達十丈、通體晶瑩剔透、內部仿佛有氤氳霞光流轉的奇異巨石，如同沉默的巨人般巍然矗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便是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測靈石。
    巨石周圍，已經肅立著不少身穿統一製式、氣息精悍的天衍宗弟子，以及幾位端坐在紫檀木大椅上、神情肅穆、周身散發著如淵似海般可怕氣息的老者。顯然，他們是宗門內的長老級人物。
    一股無形的、莊嚴肅穆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廣場。先前在飛舟上還嬉笑喧嘩的少年少女們，此刻都自覺地安靜下來，臉上帶著緊張、期待與不安。
    測靈大典，即將開始。命運的齒輪，將從這裏開始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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