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峰，淩波真人洞府“冰凝殿”。
    此處與外界的四季如春截然不同，終年籠罩在一種刺骨的寒意中。殿內並非金碧輝煌，而是由萬年玄冰雕琢而成，晶瑩剔透，寒氣氤氳。牆壁上凝結著永不消融的冰花，地麵光滑如鏡，倒映著穹頂鑲嵌的幾顆散發著幽藍光暈的“寒魄珠”。平日裏，此地雖冷，卻有一種靜謐聖潔之感。但此刻，殿內空氣幾乎凝固，溫度驟降至嗬氣成冰的程度，凜冽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懸停在每一寸空間。
    “砰——哢嚓！”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打破了死寂。一隻由暖陽寶玉精心雕琢、價值連城的茶杯，被狠狠摜在玄冰地麵上，瞬間粉身碎骨，溫熱的靈茶濺開，卻眨眼間被極寒凍成一片狼藉的冰漬。
    淩波真人端坐在上首的寒玉寶座上，那張平日裏保養得宜、宛如二八少女的絕美麵容，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鳳目之中寒光爆射，不見絲毫平日的清冷孤高，隻剩下滔天的怒火與難以置信的痛惜。她周身失控溢出的元嬰威壓，使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牆壁上的冰晶簌簌掉落，地麵裂開細密的紋路。侍立在下方的大弟子寒霜、二弟子冷梅等幾名心腹真傳，個個臉色煞白，渾身緊繃，額頭滲出細密冷汗，卻又瞬間凍成冰珠，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深深地跪伏在地。
    “廢物！一群廢物！” 淩波真人的聲音不再空靈，而是如同萬載玄冰相互摩擦，尖銳刺骨，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狠狠砸在弟子們的心頭，“依依怎麽會死？！那個五行廢體、雜役出身的賤婢，怎麽可能活著出來？！還突破到了練氣五層？！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最寄予厚望的關門弟子，擁有變異水靈根、被她視為衣缽傳人、未來有望光大水月峰的柳依依，竟然隕落在一個區區五行廢體手中！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將她數百年的養氣功夫擊得粉碎，隻剩下被挑釁權威、痛失愛徒的暴怒。
    跪在最前麵的大弟子寒霜，強忍著經脈被威壓刺痛的痛苦，艱難地抬起頭，聲音發顫地回稟：“師……師尊息怒！弟子……弟子已詳細查問過。秘境出口處的‘溯影靈璧’記錄顯示，柳師妹確實與那雲夢瑤一同進入了秘境深處。其他生還弟子眾說紛紜，有說見到她們被強大精靈圍攻，有說似乎起了爭執……但、但那雲夢瑤一口咬定，是柳師妹為護她周全，獨自引開了相當於築基期的水傀儡，她才得以僥幸逃生……目前……執法堂那邊核查後認為，秘境之內險象環生，留影壁記錄殘缺，並……並無直接證據表明是雲夢瑤下的毒手。”
    “沒有證據？！” 淩波真人猛地一拍寒玉扶手，整張寶座都震顫了一下，她豁然起身，鳳目含煞，死死盯住寒霜，“依依身上有我親手煉製的‘玄冰珠’！有她師祖賜下的‘護心玉符’！即便不敵築基，保命遁走綽綽有餘！怎會輕易隕落？！定是那賤婢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陰毒手段！還有那個散修血狼，死得也蹊蹺！兩人都與那雲夢瑤有過節，偏偏都折在了秘境裏，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查！給我動用一切力量徹查！凡是與依依有過節之人，尤其是那個雲夢瑤，給我十二個時辰盯死！她身上一定有大秘密！有大問題！”
    淩波真人心想： “依依……我的依依！變異水靈根，千年難遇！我傾注了多少心血培養！竟折在一個螻蟻般的雜役手裏？奇恥大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雲夢瑤，不管是不是你親手所為，依依因你而死，你就必須付出代價！不將你抽魂煉魄，難消我心頭之恨！”
    怒火灼燒著她的理智，柳依依隕落前那可能經曆的絕望與不甘，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心。她仿佛已經看到雲夢瑤那張看似怯懦實則倔強的臉，一股將其碾成齏粉的衝動難以抑製。
    “可是師尊，” 二弟子冷梅壯著膽子，低聲提醒道，“執法堂的鐵麵長老親自過問了此事，他……他堅持宗門規矩，認為秘境傷亡概不追究，沒有鐵證，不便直接拿人審訊。而且……而且弟子聽聞，後山禁地那位……邋遢師叔祖，前幾日似乎……似乎對此女流露過些許關注之意。”
    “邋遢師叔”四個字，如同冰水澆頭，讓處於暴怒邊緣的淩波真人氣息一滯，瞳孔微微收縮，臉上閃過一絲極深的忌憚。那位輩分高得嚇人、行事莫測的師叔，連宗主都要禮讓三分，確實是個麻煩。但這絲忌憚瞬間被更洶湧的怒火和護短之心淹沒。
    “邋遢師叔那邊，本座自會處理！”淩波真人聲音冰冷，重新坐回寶座，指尖無意識地在扶手上敲擊，發出叩叩的輕響，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執法堂講證據？哼，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宗門規矩，可管不到‘意外’和‘曆練風險’！”
    她目光掃過跪伏的弟子，聲音壓得更低，卻更顯森寒：“寒霜，冷梅，你二人親自去辦！第一，動用我們在執法堂、任務堂、貢獻堂的所有眼線，給我把雲夢瑤在秘境中的一舉一動，接觸過什麽人，得到過什麽，查個底朝天！她不是得了五行散人的傳承嗎？想辦法弄清楚她到底得了什麽功法、法寶！第二，在外門給她製造點‘麻煩’：她兌換貢獻點，給我嚴查慢放；領取份例，找理由克扣拖延；接取宗門任務，給她最危險、報酬最低的！讓她寸步難行！第三，派人盯緊她的洞府，她接觸過的所有人，比如那個叫石大牛的雜役，都給我查清楚！我要讓她在天衍宗，變成一座孤島，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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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師尊！弟子遵命！” 寒霜、冷梅等人如蒙大赦，連忙叩首領命，感受到師尊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不敢有絲毫怠慢，迅速退出了冰凝殿，去執行這充滿針對性的打壓命令。
    很快，一股無形的寒流，開始悄無聲息地在外門區域蔓延。雲夢瑤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得異樣。當她去貢獻堂兌換秘境所得的一些靈材時，執事弟子不再是公事公辦，而是反複盤問靈材來源，眼神審視，效率極慢；當她按例去領取內門待遇的靈石丹藥時，不是被告知“庫房暫無庫存，需等待調撥”，就是拿到手的份量明顯不足，質詢時對方便推諉是“運輸損耗”；甚至在她返回洞府的途中，總能感覺到幾道若有若無、充滿審視和惡意的目光，在遠處樹叢或角落閃爍，如同附骨之疽。
    雲夢瑤心想： “果然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不加掩飾。柳依依的死，淩波真人絕不會善罷甘休。明麵上礙於門規和邋遢前輩，她不能直接動手，但這些暗地裏的刁難和監視，足以讓人窒息。這是要用宗門權勢，一點點磨掉我的生存空間，逼我犯錯，或者……逼我離開宗門的庇護。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開始。”
    她站在洞府前，感受著那幾道隱藏在暗處的冰冷視線，非但沒有畏懼，反而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眼神愈發堅定清澈。壓力，隻會讓她這根在逆境中生長起來的野草，更加堅韌。她默默轉身，開啟了洞府禁製，將一切窺探和惡意，暫時隔絕在外。洞府之內，是她唯一能喘息和積蓄力量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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