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歡天喜地、沒心沒肺的樣子，哪裏還有半分少宗主的矜持？活脫脫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娘。
    周圍數百名陌禦宗弟子，齊刷刷地、動作無比統一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或者默默移開了視線。
    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我不認識他”、“太丟人了”、“少宗主的人設徹底崩塌了”的痛心疾首和生無可戀。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名為“集體社死”的尷尬氣息。
    葉南絮看著東方烈這副傻樣，又看看周圍同門那慘不忍睹的表情，再偷瞄一眼旁邊君洛淵那張雖然依舊沒什麽表情、但寒氣似乎又重了幾分的俊臉……
    她的大眼睛狡黠地轉了轉，小狐狸般的光芒一閃而逝。
    她立刻收起臉上的得意，擺出一副乖巧懂事、感恩戴德的模樣，上前一步，對著臉色灰敗、仿佛瞬間老了十歲的東方擎天，盈盈一拜，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一串串恭維話不要錢地往外蹦：
    “嘿嘿，多謝宗主大人，宗主大人您真是深明大義，義薄雲天，明察秋毫，虛懷若穀，高風亮節，簡直就是我輩修士的楷模。
    小女子對您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天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佩服，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她這一通馬屁拍得行雲流水，聲情並茂，配上那張笑得像朵盛開小雛菊似的純真小臉，效果拔群。
    東方擎天：“……”
    他嘴角抽搐著，看著眼前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小丫頭，再看看自家那個還在圍著人家傻樂、恨不得搖尾巴的傻兒子，隻覺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憋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深明大義？義薄雲天？他分明是被帝君一個眼神嚇破了膽。
    這丫頭片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可偏偏……他一個字都不敢反駁。
    東方烈此刻滿心滿眼都是葉南絮，哪裏還管自家老爹心裏堵不堵？
    他生怕老爹回過神來反悔，趕緊偷偷扯了扯葉南絮的衣角，遞過去一個“此地不宜久留，風緊扯呼”的焦急眼神。
    葉南絮心領神會，兩人目光在空中一碰，瞬間達成了默契。
    “宗主大人，諸位長老，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
    葉南絮飛快地抱拳行了個江湖禮，聲音清脆。
    話音未落，兩人如同商量好一般，猛地轉身，腳下靈力瞬間爆發。
    “嗖！嗖！”
    兩道身影，一紅一青，如同離弦之箭，又像是被餓狼追趕的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頭也不回地朝著下山的方向，亡命狂奔而去。
    那速度，比起東方烈剛才衝回來“救父”時，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眨眼間就躥出去老遠，隻留下兩道迅速縮小的背影和一路煙塵。
    君洛淵看著那兩道“攜手”狂奔、仿佛後麵有洪水猛獸追趕的背影，尤其是葉南絮那毫不留戀、甚至帶著點迫不及待的架勢，剛剛因她軟語恭維而稍稍平複了一點的醋海，瞬間又掀起了萬丈狂瀾！
    “小沒良心的，利用完就跑？連個眼神都不給本帝？”
    一股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的酸澀感，再次洶湧地漫上心頭，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負在身後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楚子淩和影六非常有眼色，一見帝君那周身又開始“滋滋”冒寒氣的架勢，二話不說，身形一晃，也立刻化作兩道流光，追著葉南絮和東方烈消失的方向而去。
    此地……不宜久留！帝君的醋壇子打翻了，那可是能凍死人的。
    “唉……”
    一聲沉重得仿佛承載了萬古愁緒的歎息，幽幽地響起。
    山門前，隻剩下東方擎天和一群神色複雜、麵麵相覷的陌禦宗高層與弟子。
    東方擎天望著那五人消失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自家傻兒子未來水深火熱的悲慘日子。
    他抬手，用力的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隻覺得心口堵得發慌，像是壓了一座沉甸甸的須彌山。
    “這臭小子上趕著找虐，我這個當爹的攔都攔不住啊…”
    他喃喃自語，聲音裏充滿了老父親的無奈、心酸和一種“兒大不中留，作死攔不住”的悲涼。
    尤其是想到帝君臨走前那意味深長的一瞥，還有那句無聲的“虐不死他”……東方擎天就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旁邊，大長老看著那被葉南絮劍氣轟塌、此刻還冒著嫋嫋青煙的矮牆廢墟，心疼得老臉直抽抽，忍不住小聲嘀咕：
    “宗主，這牆……這維修的靈石……該…該找誰報啊？”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帝君消失的方向，又飛快地低下頭。
    東方擎天聞言，本就堵得慌的心口更是一窒。
    他狠狠瞪了大長老一眼，沒好氣地低吼道：
    “報？報什麽報，自己掏腰包，就當……就當破財消災了。”
    難道還敢去找帝君要錢不成？那跟找死有什麽區別。
    大長老：“……”
    他委屈地癟了癟嘴，感覺自己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背鍋又破財。
    山風吹過，卷起矮牆邊的煙塵，打著旋兒，像是在為這場因“沒了”二字引發的驚天鬧劇，畫上了一個充滿唏噓和昂貴代價的句號。
    山風凜冽，卷起幹燥的塵土，刮過裸露的岩石，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五人離開了陌禦宗那令人尷尬又心驚的勢力範圍，一路向西，朝著傳說中環境惡劣、妖獸橫行的西極荒漠進發。
    東方烈像是剛飛出籠子的金絲雀，圍著葉南絮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從自己如何機智的躲過看守，到山腳下聽到巨響時如何心急如焚、英勇折返……唾沫橫飛，神采飛揚。
    葉南絮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偶爾敷衍的“嗯嗯”兩聲，心思卻明顯飄到了別處。
    她的目光，時不時地、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瞟向隊伍最前方那道沉默的玄色身影。
    君洛淵獨自走在最前麵，身姿依舊挺拔如孤峰，步履沉穩，每一步踏下都仿佛帶著某種玄奧的韻律，塵埃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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