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裏的光線似乎也隨之黯淡了幾分，冰晶蘭的幽光映在她蒼白的側臉上，鍍上一層哀傷的銀邊。
    “當年神鳳族的事…我雖年幼，卻也知曉一二。”
    葉清歌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沉重，
    “神魔大戰末期，人族疆域幾乎盡喪魔手，屍骸盈野，山河破碎，絕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大廈將傾之際，是小帝君，他帶著神鳳族幾乎所有的精銳族人，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衝向了魔軍最核心的深淵魔陣……”
    她的聲音微微哽咽，眼前仿佛浮現出那慘烈到足以讓日月無光的畫麵。
    “那一戰…太過慘烈了。”
    葉清歌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一滴清淚無聲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麵上，
    “神鳳族的勇士…十不存一。金色的鳳凰真血染紅了天空，燃燒的翎羽如同悲壯的流星雨，墜落大地……
    老帝君、帝後陛下…還有我們的父王、母後……”
    她喉頭滾動，巨大的悲痛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他們…全都隕落在了那片被詛咒的戰場上，神魂俱滅…”
    庭院裏一片死寂，連風聲都停滯了。
    葉南絮屏住呼吸，緊緊攥著姐姐冰涼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分擔她的痛苦。
    “小帝君…他幾乎是踏著所有親人和族人的屍骨，才最終撕裂了魔陣，將魔帝重創逼退……”
    葉清歌睜開眼，淚水迷蒙，聲音帶著破碎的沙啞，
    “當他踉蹌著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時…懷裏緊緊抱著的，是老帝君陛下僅存的一塊染血的護心甲碎片……
    他看著滿目瘡痍，看著幾乎徹底凋零的神鳳族血脈…他跪在地上，發出了比荒原孤狼還要淒厲絕望的悲號…
    他怪自己…怪自己為什麽沒能再快一點…為什麽沒能救下他們…”
    “那無邊無際的悲痛、自責與業火般的仇恨…徹底吞噬了他。”
    葉清歌的聲音如同夢囈，
    “心魔…那是比魔帝更可怕的東西，在他體內瘋狂滋生、啃噬…他神智昏聵，力量失控，幾乎就要追隨親族的腳步一同隕滅……”
    “就在所有人都絕望的時候…是神龍國的小公主。”
    葉清歌的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光，
    “一個柔弱的、從未踏足過真正戰場的女子。
    她不知從哪裏聽到了一個渺茫的傳說——蝕骨沼的最深處，生長著一種能淨化心魔的‘還魂草’。”
    她頓了頓，仿佛在積攢勇氣去描繪那煉獄般的景象。
    “她瞞著所有人，孤身一人闖進了蝕骨沼…那是連神尊都不敢輕易踏足的絕地，充斥著無盡的怨魂惡鬼和無形的蝕骨陰風…她在裏麵…整整周旋了七天七夜…”
    葉清歌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敬畏和痛惜，
    “當最後一天，她拖著一具幾乎不成人形的軀體爬出來時…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肉…
    森森的白骨露在外麵，被汙穢的沼泥和惡鬼啃噬的痕跡觸目驚心…
    可她懷裏，卻死死護著一株散發著微弱純淨碧光的小草…那光，是她用命換來的。”
    “小帝君服下還魂草，心魔暫退，撿回了一條命。
    他對小公主…是銘刻於骨的感激與愧疚。”
    葉清歌歎息了一聲：
    “也是在那段他心力交瘁、亟待休養的時期，他放下了戒備，與出手相助的神龍國走得近了些。
    小公主的表哥，一個叫霄成的人，就是在那時，憑借溫良恭儉讓的表象和神龍國的關係，一步步走進了小帝君信任的核心圈……”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刺骨，充滿了刻骨的恨意。
    “誰能想到，那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鬼，是比魔帝更陰險毒辣的豺狼。
    他利用小帝君毫無保留的信任，暗中編織著巨大的陰謀羅網。
    終於…在一個毫無征兆的日子，他露出了獠牙，趁小帝君閉關療傷的關鍵時刻，發動了致命偷襲。
    帝君重傷垂死，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而失去了帝君庇護，作為帝君最忠誠臂膀的神凰族…自然成了霄成清洗的首要目標。
    他編織罪名，煽動各方勢力，發動了血腥的圍剿…神凰族…幾近滅族……”
    一口氣說完這段浸透了血與淚、背叛與毀滅的沉重曆史，葉清歌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靠在冰涼的椅背上，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胸口微微起伏。
    她緊緊抓住葉南絮的手，眼神充滿了憂慮和急切：
    “阿絮，這就是鳳族覆滅的真相，霄成那個老賊，如今沒了小帝君這個最大的威脅，他的勢力早已如毒藤般蔓延遍布四海八荒，根深蒂固。
    你若要為鳳族討還血債，姐姐絕不攔你，但切記，一定要切記，絕不可意氣用事，絕不可冒進，必須謀定而後動，答應姐姐，好嗎？”
    她的目光充滿了懇求，對這個剛回到自己身邊的妹妹，有著濃濃的擔憂。
    葉南絮心頭巨震，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
    那些以前聽來的關於帝君“傻白甜”的碎片信息，在這血淋淋的真相麵前被徹底碾碎、重組。
    那個在她心中模糊的“傻缺”形象轟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背負著滅族之痛、被至信背叛、最終墜入無盡黑暗的悲情身影。
    還有那位神龍小公主…蝕骨沼的七天七夜…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寒意。
    她用力回握住姐姐冰涼的手，眼神從震驚轉為一種沉凝的堅定，鄭重地點頭：
    “嗯！阿姐，我記住了，你放心。”
    她試圖驅散這過於沉重的氣氛，揚起一個故作輕鬆的笑臉，
    “聽說過螞蟻啃死大象的故事嗎？再龐大的怪物，也怕被一點一點地咬，我會小心，我會蟄伏，我會找到最合適的時機。”
    她頓了頓，眼中閃爍著狡黠而執著的光芒：
    “而且，我們也不是沒有螞蟻，姐夫算一隻大螞蟻吧？還有我師兄，影六大哥，阿烈那個傻大個…哦，還有我。
    我可是隻帶著鳳凰火的小螞蟻，咬不死他，也燒他一層皮。”
    葉清歌看著妹妹眼中那熟悉的、帶著點小無賴卻無比明亮的鬥誌，緊繃的心弦終於稍稍鬆緩，蒼白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一絲真切的、帶著淚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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