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外表真誠又無害

字數:7086   加入書籤

A+A-


    薑靈答應了鬱翎。
    所以她莫名其妙多了個朋友。
    離開煉器閣的時候,劍靈都著急了,在她耳邊念:“他明擺著就是要用友情攻略你,你怎麽能答應他?”
    薑靈低聲安撫:“沒關係的,你別怕。”
    劍靈冷颼颼地:“我怕什麽?”
    少女金色的眼睛很透亮:“怕他將我的心取走。”
    她安撫似的拍了拍劍柄:“不用擔心,你就相信我一些罷,既然要修習太上忘情,我便會努力一些,不為私情所困,這樣他也取不走我的心。”
    劍靈被噎了一下。
    其實薑靈的好心和溫和體現在各個方麵,不光是對徐夢鶴和鬱翎如此,對待它也是一樣的。
    它剛才語氣很急躁,換做旁人恐怕都不高興了,但她好似一點也沒往心裏去,反而還非常真誠地安撫它,以至於劍靈又愧疚起來。
    它原本想和薑靈說,就算鬱翎取走她的心,到時候變成殘廢生不如死的人也不是它,而是她,它有什麽可擔心的,它才不會擔心她。
    但這時候,話到了嘴邊,它又說不出來了,恨不得給自己來兩耳光,真該死,它不應該這樣和她說話。
    它都有點無奈了。
    好半晌後,它才又好聲好氣說:
    “我知道你好心,覺得鬱翎有難處,答應他當朋友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他。
    “但你覺得他可憐,他未必覺得你可憐,選擇用友情攻略你,說不定還是因為嫌棄你呢,覺得你遲鈍,不想像徐夢鶴一樣給你當爹照顧你,也不想和你相戀。這人壞著呢,和黑芝麻元宵一樣,你可千萬要多幾個心眼,別被他騙了。”
    薑靈忍不住問:“為什麽是黑芝麻元宵?”
    劍靈頓了頓,心想——
    因為他心黑。
    像黑芝麻元宵一樣,外表看起來純良又誘人,甜膩膩白生生的很可口,但一掰開,就會發現裏麵黑透了。
    *
    玄鐵石是一塊手掌大小的鐵石,形狀並不規則,表麵也凹凸不平,如果要做成符牌,還要打磨,先把它變成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牌才行。
    於是薑靈回到住處後,就開始打磨玄鐵石。
    這活不難,隻要手裏有工具就能做,但比較繁瑣,需要花一些心思。
    因此,薑靈打磨的過程中小心翼翼的,很認真,劍靈和她說話,她都沒應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放在袖中的傳訊符突然震了下。
    傳訊符是玉符,天雲宗中的修士人手一個,用來彼此傳遞消息。
    而傳訊符傳訊的方式也很多樣,可以傳遞文字訊息,也可以傳聲,甚至還可以傳遞身邊的實時畫麵,哪怕同門之間隔著千山萬水,拿著傳訊符傳視訊,交流起來也能像麵對麵一樣。
    隻要有靈力的地方,傳訊符就能運作。
    它震動的時候,就代表收到了別人的傳訊。
    薑靈感覺到動靜,動作稍微頓了下,一側目,就發現天已經快黑了,不知不覺她打磨這玄鐵石已經很久了。
    她脖子都有些酸了,擦擦手,把傳訊符從袖中拿出來。
    打開一看,
    就發現是師尊在給她傳訊,傳的是實時聲訊。
    薑靈愣了下。
    師尊其實很少給她傳聲訊,一般都是發文字訊息更多,她有點疑惑,接受了傳訊:“師尊?您怎麽突然給我傳訊,是有什麽吩咐嗎?”
    話音落下,
    那邊卻沉默了一會。
    今天日子特殊。
    每一年的這天夜裏,徐夢鶴以身鎮壓的那妖物都會妖力大增,因此他需要額外布陣法,一整晚都坐在那陣法中,將渾身修為壓在陣法上,以此來阻止那妖物掙脫束縛。
    往年的這一天,薑靈都會去找徐夢鶴,說要幫他護法。
    即使徐夢鶴不太需要她,但她還是會堅持在他身邊,哪怕幫不上,也會坐在他旁邊,捧著臉,撐著眼皮子強迫自己整晚不睡,以便於師尊萬一有什麽事,可以隨時差遣她。
    這日子,她記得甚至比徐夢鶴還要熟,
    每一次她都會很準時地,在這一天的酉時到他那裏,因為酉時三刻後,徐夢鶴會在住處布一道隔離陣。
    這陣一布下,連隻鳥雀也飛不進他的住處,更沒有任何人能去打擾他。
    但現在已經酉時三刻了。
    徐夢鶴捏著傳訊符,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後才溫聲問她:“靈靈,今天還要過來嗎?我準備布隔離陣了。”
    薑靈呼吸急促了一點,沒立刻說話。
    徐夢鶴誤以為她在往這邊來。
    因為薑靈一定會來。
    曾經有一次,她下山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但那天她還是在酉時三刻趕回來了,讓他先不要布隔離陣,她很快就過來。後來徐夢鶴才知道,那天她的劍丟了,根本沒法禦劍上山,是一憋著一口氣跑上山的,腳都磨破了很深的傷口,流血了也沒停。
    回憶到此,徐夢鶴垂下眼睫,將隔離陣的生效時間推遲了一些。
    但也就在這時,
    他聽見傳訊符那端,薑靈結結巴巴道:“師尊,我、我……”
    薑靈心虛內疚到了極點,捏著玄鐵石,低聲道:“我今天就不過來了。”
    這話落下,
    那邊是長久的寂靜。
    *
    最近事情太多了,薑靈又忙又亂,甚至忘了今天不僅是師尊出關的日子,還是那妖物妖力增強的日子。
    窗外天色已經暗了,她現在再禦劍過去,也得花一點時間。
    但最大的問題是……
    因為和無情劍綁定了契約,所以她若要禦劍,就隻能用無情劍。至於別的劍,她隻能當個工具用,無法再用靈力驅使它們了。但隱息符的符牌還沒做出去,若就這樣帶著無情劍過去,在師尊身邊呆一晚上,一定會被發現的。
    可如果不禦劍,她用腿跑過去,到那邊就很晚了,時間上來不及,隻會耽誤師尊的事。
    薑靈又心虛,又內疚,
    但好在這麽多年來,每年這天她都沒幫上徐夢鶴什麽,隻是坐在他身邊而已,想來這次她不去,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師尊修為很高,其實不需要她幫。
    因此,最終她還是又找了個借口,說不過去了。
    下午從徐夢鶴那離開時,她用的借口是身體不舒服;現在用的借口也一樣,是身體不舒服。
    這借口不太容易惹人懷疑,但用一次兩次還好,薑靈實在不敢用太多次,
    還是要快一點把隱息符做好才行……
    於是翌日一早。
    薑靈拿著打磨好的玄鐵,找到了幾位符修同門。
    宗中同門都對她很照顧,薑靈原本以為可以請到他們幫她,但當她說是要做隱息符的時候,同門們都露出了猶豫的神色,拒絕了她。
    “小薑師姐,不是我們不想幫你……”
    “是啊,主要是隱息符比較特殊,要做這符,需要用到一味藥材,若做紙符,要用它的藥汁畫符,你要做玄鐵符,則要將那玄鐵泡進藥汁裏,等藥汁滲入鐵石,才能製符。”
    “是很珍貴的藥材嗎?”薑靈認真道:“我可以找過來,沒關係的。”
    “你找不到。”有人回答:“那藥材名叫千金藤,專門用來做一些特殊符籙,無法購買,若要用到,就隻能現采,而且隻有符修能感應到它的具體位置,所以你若想要千金藤,也必須找符修和你一起去采。”
    “但它一般生長在很危險的地方,咱們宗中就隻有後山有,要進到後山深處才可能找到。但那地方實在太危險了,前幾天我師尊的大弟子去采那藥,受了重傷,至今還沒醒,宗中的醫師都束手無策,不得不去青州宿家請人來醫治他呢……”
    青州的宿家是數一數二的世家,尤擅醫理藥理,
    若是受了什麽傷,要去宿家請人才能有希望救治,那說明采千金藤這件事真的有些危險。
    薑靈默了默。
    知道了這件事危險,她也不太想讓人因幫她而涉險,
    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麽。
    但也就在這時候,
    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薑靈話還沒說出來呢,就看見符修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表情突然各異起來。
    薑靈也將頭轉過去,
    緊接著,就看見是一群人簇擁著鬱翎過來了——
    並不是宗中弟子們簇擁著他,而是一群仆人簇擁著他。
    尋常人修行都是自己上山,但鬱翎偏偏還帶了一群仆人來伺候他,但他天賦太高,是極為罕見的天才,平日裏長老們對他這做派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他在宗中也算是個特例,
    這時候,眾人看見他,也是表情各異。
    有些是皺眉,有些是向往,也有些變得畏畏縮縮的。
    但不管怎麽樣,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這人不管走到哪都是這樣,能吸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也不知道他這時候過來幹什麽。
    但下一秒,
    眾人就看著鬱翎往薑靈那走過去。
    他停在薑靈身邊,笑得很親和:“你怎麽在這?”
    這是一間課室,
    符修們平時在這裏聽長老講學,薑靈挑著他們下學的時候來的。
    這時候聽見鬱翎問話,薑靈思考了一下要怎麽回答。
    旁邊有人知道薑靈不善言辭,倒是替她說了:“小薑師姐來找我們幫忙。”
    鬱翎偏了偏頭:“哦,那你們幫了嗎?”
    那符修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問這麽一句,實話實說:“沒……”
    鬱翎笑得更晃眼了,將目光轉向薑靈:“那他們好壞啊,怎麽都不幫你。”
    他聲音一點沒收著,
    這話一說出來,周圍人都聽見了。
    薑靈趕緊搖頭,哪裏是他們壞,是她不知道做隱息符這麽複雜,提了不合理請求:“不不、不是他們壞,是——”
    她話音未落,
    鬱翎突然俯下身,他像一個與她過分親昵的好友,幫她調整了下頭上發飾的位置:“就是壞啊。”
    他在她耳邊輕輕抱怨,聲音甜蜜繾綣,和帶了小鉤子一樣蠱惑:“小薑師姐人這麽好,他們怎麽忍心拒絕你?倘若是我,不管什麽事我都會答應你的。”
    這話一落,
    周圍人都聽傻了,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大魔王在發什麽瘋。
    他反常得令人害怕,一副甜蜜可口的模樣,更令人毛骨悚然。
    薑靈也聽傻了:“不管什麽事?”
    鬱翎慢條斯理:“當然,我們是朋友啊。”
    他左臉的梨渦很明顯,整個人看起來真誠又無害,這樣笑起來,簡直有點勾魂奪魄了。
    薑靈看迷糊了,隻覺得他真誠。
    於是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也可以幫我做一道隱息符嗎?”
    這話一落,
    鬱翎臉上的笑意好像有點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