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宿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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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屋子裏。
    薑靈把傳訊符還給鬱翎,看見旁邊還沒做完的藥膏,於是又坐下來,繼續做藥膏。
    腦子裏還想著師尊的事,她有點心不在焉。
    但大約是因為修為變高了,所以製作藥膏的速度反而變快了。
    一盞茶後。
    她做好了藥膏,又找了個空的玉盒,將藥膏挖進去。
    然後她才將東西拿給鬱翎。
    眼睛還是紅紅的。
    鬱翎掀起眼皮,盯著她看了一會,好半晌後才將藥膏接過去。
    隻不過,拿起藥膏的同時,他還順便捏住了她的指尖。
    力道輕,狀似不經意一般。
    薑靈沒太在意,見他拿到東西,便準備將手收回去。
    然而也就在這一刻,卻感覺到他手上力道陡然加重——
    下一秒。
    薑靈直接被拉到了他麵前。
    突然一下貼得很近,鼻尖都差點要貼上了,她有點不知所措,眨了眨眼,卻見到他偏了偏頭。
    少年人盯著她的眼睛,像觀察一件標本一般觀察她:“眼睛怎麽這麽紅啊?”他用很疑惑的語氣問,“哭了嗎?為什麽哭?剛才和師祖吵架了嗎?”
    這話裏的疑惑太真實了。
    富貴站在旁邊,越聽越覺得不對味,心說我方才不是才告訴過您麽,她和師祖吵架了,您聽得明明白白,還反問了我兩句呢。
    怎麽現在和失憶了一樣?
    他沒忍住,偷偷看了眼鬱翎。
    就見到主子很認真地看著薑靈,似乎在等著她的回答,表情裏的關切不似作偽。
    而薑靈是個實心眼的,一般別人問什麽她就說什麽,根本沒想過還能不回答這種問題。於是聽見他問,她雖然不太想回答的樣子,但還是點了點頭。
    於是鬱翎便笑了下。
    但這笑轉瞬即逝,很快就消失,總讓人覺得剛才看他笑的那一下是幻覺。
    隨後他露出無辜的神情:“不會是為了我,你才和師祖吵起來的吧?”
    富貴:“……”
    富貴聽他問了這麽一句,腦子轟的一下,差點炸開了——
    他確定。
    鬱翎剛才就是在笑!
    富貴太了解自己這位主子了,這會兒稍微品出了點味來了,薑靈為了他和徐夢鶴吵架,他好像還挺愉悅的。
    不僅如此,還要再和薑靈確認一遍。
    富貴深深地疑惑了。
    完全不明白鬱翎為什麽要這樣做。
    總不能是聽薑靈親口肯定一遍這事,他的愉悅能加倍吧?
    富貴又將目光落在鬱翎臉上,試圖找到答案。
    但下一秒。
    卻見到鬱翎氣壓低起來。
    因為薑靈一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所以他心情好像又變差了。
    “說話啊,”
    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注視著她,分明用著很輕柔的語氣,但卻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怎麽不說話?是不是不想理我?你生氣了嗎?是不是因為我讓你和師祖吵架了,所以你生我氣了?”
    他又是一連串問題砸下來。
    薑靈聽懵了。
    她連忙搖頭:“不、不是。我沒生你的氣,我就是——”
    她想解釋。
    但鬱翎完全沒給解釋的機會:“所以你與師祖吵架,確實是因為我?”
    薑靈腦子已經快要爆炸了。
    她沒辦法一口氣處理太多事情,剛才不說話,也是因為在思考。
    不知道為什麽。
    鬱翎確實是她和師尊吵架的導火索,但她卻覺得,她是為了鬱翎和師尊吵架的——這個說法有些怪怪的。
    她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但這話裏每一個字又好像都是正確的,所以她剛才在想究竟是哪裏不對。
    但還沒想出來,又被鬱翎這麽一串問題砸下來,
    她現在頭已經有點疼了,幹脆不再思考了,點了點頭:“算是吧。”
    話說到這裏。
    薑靈那股難過的勁又冒出來,一點水霧就從眼底湧上來了,令她金色的眼珠有些朦朧,感覺淚水就在眼眶裏轉,下一秒就要流出來——
    能看出是愧疚的眼淚。
    但剛才在馬車裏,他在她麵前哭,她都沒掉一滴眼淚。
    換了和徐夢鶴吵架,反而又能內疚到流淚了?
    鬱翎似乎有些不耐煩,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仰起頭:“不許哭。”
    態度一下就不好了——
    態度好的時候是裝的。
    這時候露出來的不耐和煩躁,才更近似於他的真麵目。
    但即便是平日裏,鬱翎也不會這樣。
    富貴跟著鬱翎的時日太久,太清楚他的行事作風,所以這時候才會覺得奇怪。
    因為平日裏。
    鬱翎行事雖乖戾——會把別人腦袋摘下來當球踢的那種乖戾,但他麵上的表情從來都是笑眯眯的,很甜蜜,看起來像乖巧的鄰家少年一般,特別唬人。
    有時候旁人指著鬱翎的鼻子罵,他心底裏特別煩躁,但臉上卻都還是笑盈盈的,用琥珀色的眼睛認真看著對方,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
    等到對方說完了,他才會慢條斯理問一句:“說完了?”
    然後笑著動手。
    至於是動手打對方一頓,還是把對方直接弄死,這個就純看他當時的心情了,動完手以後,他還會用很抱歉很甜蜜的語調與對方道歉。
    但這時候,鬱翎卻直接露出真麵目,連裝乖巧都忘了。
    說明是真的煩躁到一定程度了。
    可是小薑姑娘也沒幹什麽啊?
    不知道為什麽,富貴總覺得鬱翎的情緒好像被薑靈牽住了,好像她一言一行都能影響到鬱翎一樣。
    但這怎麽可能呢?
    應該是錯覺吧,說出來挺難以置信的。
    富貴感覺腦子癢癢的,撓了撓頭,看著麵前這兩人。
    而薑靈被這麽一搞,眼淚已經憋回去了。
    她搖了搖頭,掙開了鬱翎的手。
    剛才聽鬱翎的語調,感覺他特別不耐煩,但奇怪……
    這時候,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卻發現他很關切地看著她。
    剛才那點失態已經被掩下去。
    鬱翎彎了彎唇,很真誠地說:“方才要師姐把眼淚憋回去,是覺得沒什麽哭的必要。師祖一定是誤會了什麽,才會與你吵起來。他向來溫和,品性高潔,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
    薑靈點了點頭。
    溫和,品性高潔,這說的確實是徐夢鶴,她也覺得師尊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
    她歎口氣:“應該是我沒解釋清楚,要不我去和師尊道歉吧,我剛才——”
    她話說到這,
    就聽見鬱翎道:“我去罷。”
    薑靈一頓:“啊?為什麽你去?”
    富貴在旁邊聽著,耳朵也支愣起來。
    對啊,為什麽?
    鬱翎平時是不太愛攪合進這種閑事裏的。
    他有些疑惑。
    緊接著,
    下一秒,就聽見主子歎了口氣,非常無辜,語氣輕飄飄的——
    “既然是因我吵架,自然也該我去解釋,他還在氣頭上,未必會聽你說話。
    “我去解釋,或許師祖也會對我生氣,但沒關係。你們都是我重要的人,你是我的朋友,師祖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不希望你們因為我鬧得不愉快啊。”
    富貴:“……?”
    他知道,徐夢鶴曾救過鬱翎的命,所以鬱翎很尊敬徐夢鶴。
    這句確實是實話,但……
    不想讓他們師徒因為您而鬧得不愉快。
    ……真的嗎?
    *
    薑靈很感動。
    雖說心中知道,鬱翎願意幫她去和師尊解釋,或許是為了攻略她。
    但不管他心意如何,他都是在幫她,薑靈沒法將自己的感情回報給他,這時候都有種無以為報的感覺了。
    好在,她很快就找到一件可以幫鬱翎做的事情。
    因為這時候,
    鬱翎開始和富貴說話了。
    鬱翎這趟去青州,除了除邪祟,還有另兩個任務:
    其一,找回之前派去青州宿家請醫師,卻失蹤了的那位弟子。
    其二,去青州宿家,將宿家最出色的那位醫師請來天雲宗。
    那位醫師身份尊貴。
    是宿家三公子,名叫宿荷衣。
    傳聞宿荷衣是個病秧子。
    他娘胎裏就帶病,即便自己醫術卓絕,卻也無法醫治自己的病,平日裏風一吹他就咳咳吐血,因此深居簡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宿荷衣脾性也不好,陰晴不定,刻薄難猜。
    天雲宗派過不少人去請宿荷衣,想將他請來宗中當客卿長老,但都吃了閉門羹,連宿荷衣的麵都沒見上,帶給宿荷衣的見麵禮,也都被如數退了回來——
    也不知道這位宿三公子究竟要怎麽樣,才肯見人一麵。
    鬱翎吩咐富貴:“明日啟程前,你去打聽打聽這個人,我倒不信,這些年來他從未見過外人。去看看那些見過他的人都是如何見到他的。”
    富貴點頭。
    薑靈找到一件能幫上忙的事,也出聲道:“我也去吧?多一個人,能多打聽到一些信息。”
    *
    深夜。
    屋子裏昏黑一片。
    徐夢鶴沒點燈,跽坐在桌前,照心放在麵前,他拿著劍,一遍一遍擦拭銀色的劍刃。
    傳訊符放在一旁,就在一轉眼能看見、一伸手能拿到的地方。
    不過它安靜了一晚上,一直都沒有收到訊息。
    直到這時候,
    它輕微地震動了兩下。
    徐夢鶴頓了下,像是厭煩了一直重複擦劍的動作,將劍撂下;
    然後他拿起了傳訊符。
    就見到有人發來兩條訊息。
    但不是薑靈。
    是鬱翎——
    【師祖。】
    【我聽小薑師姐說,您與她因為我吵架了。她有些害怕,不敢來與您說話,師祖若是誤會了什麽,弟子可以代為解釋。您能否不要再生她的氣了?】
    ——很親昵的語氣。
    話裏話外,顯得徐夢鶴才是外人。
    男人捏著傳訊符,片刻,直接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