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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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見微回道:“豆腐乳,你不喜歡吃。”
    “是嗎?”他將麵碗推過來:“你給我試試。”
    蘇見微覺得給了他也是浪費,又說道:“你真不喜歡。”
    “你是舍不得給我麽?”他問。
    她還真是。蘇見微隻好給他舀了一塊。
    他以前可不這樣,為了塊豆腐乳,還不依不饒起來,非要到不可。
    陸紹寧嚐了一點,臉上神色便有些不自然,好像吃果子吃出一條蟲子來。
    蘇見微道:“說了你不喜歡,你還不信,就怕我吃獨食。”
    陸紹寧辯解道:“哪有,並沒有不喜歡,隻是覺得……風味獨特。”
    他說得十分認真,好似真的一樣,蘇見微有心戳穿他,便也認真道:“真的?那你快吃,吃完了我再給你一塊。”
    陸紹寧輕咳一聲,見她盯著自己,麵色平靜地問女兒:“小七要嚐嚐嗎?”
    小七立刻搖頭:“不要。”
    陸紹寧笑:“我覺得很不錯。”說著又嚐了一口。
    抬眼看蘇見微,發現她已經低頭去吃麵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豆腐乳埋入麵碗中,團了一大筷子麵裹住剩下的豆腐乳,一口咽下去,總算將那豆腐乳解決。
    隨即便要喝綠豆湯,蘇見微看他那神色便知道他憋著難受佯裝自然,忍不住偷笑,想這人心思可真重。
    下午小七午休完就出去玩了,陸紹寧在次間窗邊看京城帶過來的書本、筆記、邸報、信件,以弄清一些職務上的事,蘇見微在看賬本,從裏麵倒真找出幾筆歪賬,所幸沒有大問題,她將可疑之處全都記下。
    剛要看完,便覺肩頭裏衣好似不舒服,伸手摸了摸,好像是抹胸的繩子斷了。
    她起身去箱子裏拿了件新抹胸出來,轉頭看看陸紹寧,正背朝這邊專心記著什麽,他能靜,之前半個時辰他都不曾動過位置,她覺得就這麽點時間,他應該也不會起身。
    於是她沒專程跑去浴房,就到床邊,脫下衣衫,將裏麵抹胸脫下來,換上新的。
    抹胸的繩子要穿好幾道,雖熟悉,卻仍然繁瑣,正背手係著繩子,身後傳來聲音:“要不要幫你?”
    她回過頭,竟見陸紹寧正站在她身後。
    心中頓時一驚,隻覺臉都開始燒起來,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她連忙將繩子係好,立刻拉起衣服將身體遮住,一邊整著腰帶,一邊回道:“不,不用。”
    因為心裏慌張而手忙腳亂,係了一半才發現裏麵一層衣服還忘了套上,又去套衣服,陸紹寧走過來將掉在背上的衣服領口遞給她,笑道:“慌什麽,為夫哪裏沒見過?還親過。你身後那個胎記怎麽好像淡了些?”
    兩人成親之初,確實也夜夜溫存,那個時候能看出他對新婚妻子的身體是著迷的,確實時時流連,寸寸親吻,隻是時間久遠,這些事他不提她還真忘了。
    她說道:“後麵我聽說有淡胎記的方子,試著用過,但搽了好久也隻淡了一點點,那膏藥也不便宜,就沒搽了。”
    陸紹寧從身後抱住她,將下巴貼著她那胎記的位置道:“為什麽要淡?那麽好看。你沒聽過文身刺青嗎?市井有人專門在身上文身刺畫,我之前見過一個在臂上文蒼鷹的,不提那種凶惡的印象,單看那文身還挺好看。”
    蘇見微知道,但這些人多是市井無賴、街頭混混,再或是軍中武人,學來一些蠻夷習俗,為彰顯不凡,但她不是,而且……
    她帶著幾分無奈苦笑道:“他們說狀似烏鴉,總是不好。”
    “什麽烏鴉,我看著像青鳥,‘瑤台有青鳥,遠食玉山禾’,‘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多美?”他輕聲道。
    蘇見微不出聲。
    他突然道:“我怎麽記得這話我和你說過?就是成親五六日之後。”
    是說過,那時候兩人略微有些熟悉了,晚上溫存時,他說要燃著燈,她不願意,他非要,磨蹭半天,便將她衣衫脫了,露出了那讓她爹娘覺得不詳的胎記。
    她十分窘迫難受,他卻並不在意,說像什麽烏鴉,不像,像書上的青鳥,那是神鳥,西王母的信使。
    那個時候她好歡喜,在他的懷抱與親吻中化作一灘水。
    後來一切都變了,這些久遠的記憶她也都忘了……
    蘇見微理好了衣服,有意打散這親昵曖昧的氣氛,問他:“不看書了麽?”
    陸紹寧道:“陪我出去走走吧,還沒去外麵轉過,困在院子裏都快困出病了。”
    這幾日,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在院子裏走了走。
    蘇見微問:“你身上的傷沒事?能走嗎?”
    “當然能,腿也不怎麽疼了,走慢點就是了。”
    她覺得一直憋在屋裏是不好,正好此時太陽要落山,天不冷不熱,可以散散步,便扶了他出門去。
    他們住的別院裏種了幾棵月季、金銀花、桂花,湘妃竹,花木常見,但錯落有致,離了院子,是一片菜地,打理得當,瓜果累累,再往外,卻是天地寬廣,視野遼闊,入目一片稻田的翠綠,生機盎然。
    陸紹寧說道:“你不必扶著我,我能走。”
    蘇見微便將扶他的手鬆開,他將她手抓住。
    她稍稍一抽,沒抽開,說道:“被人看見不好。”
    “怎麽不好,難不成誰還敢來你我麵前說三道四?”他一邊說著,一邊執意抓著她的手。
    她無奈,隻好不與他爭辯了。
    幾隻白鷺飛上天,兩人都看向遠方,見那幾隻白鷺飛向前麵起伏的山巒,那裏夕陽西下,紅霞漫天,好似仙境。
    “真想一輩子待在這裏,就伴著這青山綠水,稻田菜園,這麽閑適安穩地過一生,入土為安。”陸紹寧道。
    蘇見微回道:“你也就說說而已,你才不是那樣的人,連休沐都比別人少的人,怎麽可能歸隱田園?你最想的應當是出將入相,紫袍玉帶,與你祖父一樣建功立業,光耀門楣。”
    陸紹寧咂摸著她的話,覺得真是如此,他不是那種閑雲野鶴的人,而是立誌鵬程萬裏的人。
    笑了笑,他道:“要不怎麽說‘近不過夫妻’,還是夫人了解我。”
    說完他問:“那夫人呢?是想歸隱山林悠閑度日,還是想待在京城,做誥命夫人?”
    蘇見微想了想,作為女人,其實她很少想這個問題,因為女人的選擇太少。
    女人的一生隻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嫁人,從此命運便被那個所嫁之人主宰。
    無論小時候在睦州,或是長大了回京城,她都知道自己會嫁個官宦之家,也許是讀書人,也許是富貴閑人,但無論嫁給誰,她不想變得和她所見的婦人那樣庸俗。
    每日隻是打扮,買絲綢,買金銀,三兩一群開始說那個不在場的人的閑話,說來說去也都是後院那些事;
    回來與夫君拌嘴,一邊對夫君不滿,看不慣妾室,一邊又敢怒不敢言,於是開始無休止的抱怨、數落,一心想著兒子大了、出息了給自己出氣,可當家作主的到底是父親,兒子大了,也並沒有出息,自然也不敢忤逆父親的。
    那個時候的婦人已經成了婆婆,她終於將目光投向了一個能讓自己占上風的人,便是兒媳,於是她開始調教起兒媳來,成了一個讓兒媳詛咒的惡婆婆。
    她不想過這樣的一生,她夢想中,該嫁一個人中龍鳳的男子,兩人心有靈犀,誌趣相投,她會永遠站在他身後,陪他度過風雨,而他也不做那高高在上的夫君,知曉她的不易,為她撐起另一片天空,他們會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
    可是後來,她一步一步成了那個自己很恐慌的形象,她就是那些庸碌婦人裏的一員,甚至還不如她們,她們不高興了還能和丈夫拌嘴,她們好歹還有安身立命的兒子,自己什麽也沒有。
    蘇見微看著遠方無奈道:“夫唱婦隨,我想又有什麽用?”
    “可日子是兩人過的,你若喜歡這裏,我們時常過來又有什麽不好?或者等我五十就退仕了,我們就搬過來。”陸紹寧說。
    蘇見微搖搖頭:“我不在乎去哪裏,若有一心一意相伴的人,一同喝粥拌鹹菜也好;若是同床異夢,相看兩生厭,就算做誥命又有什麽意思?”
    陸紹寧聽後更加握緊了她的手,沉默半晌,站定,看著她說道:“嬌嬌,那含嫣姑娘的事,我實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此時此刻,我隻想告訴你,我要和你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我們就做那樣的夫妻,誰都不要背棄,好麽?”
    蘇見微的心不由自主被撩撥,被觸動,她開始想:真的嗎?
    他真的這樣想?若他真的這樣想……
    她低頭一笑:“你若這樣想,我自然不會辜負。”
    但他已然再沒有年輕時的誠摯,她也就隻能割舍,然後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