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玠盡量克製，沉下氣，忍著濕黏的觸感凍碎手心的蘋果核。
    水霧轉瞬蒸發，他用鮫綃擦幹淨手心，反複幾次，擦拭到完全幹燥。
    絲錄心裏記著林玉玠說娶她有人有異議這件事，繼續火上澆油，“啊，原來可以直接毀屍滅跡啊，你怎麽不早說？”
    “早說你會聽？”林玉玠現在想把她一塊凍上，連同她的挑釁和人都凍得死死的。
    他身上的寒氣快冒出來了，絲錄看到他冒白霜的手，視線隨蔓延的霜氣轉移到林玉玠的中指上。
    就是這根，非常適合做瓶塞，現在凍硬了，應該很好取。
    她盯得有點久，盯得林玉玠想問自己的手指上到底有什麽。
    絲錄仿佛在觀摩個人所有物，愛吃小孩手指的虎姑婆也沒她眼神過分。
    好在這時卻山荇的聲音突然冒出來，“老師，我問好啦！”
    林玉玠回神：“蕭成蹊答應了嗎？”
    “嗯啊！”卻山荇頭點得很用力，“她說願意，不過她和我不一樣，她白天有課，學魔法的時候沒法固定，上課時間需要協調。”
    絲錄不認為這是問題，“你是府長，你協調就行了。”
    “我啊？”卻山荇不太確定，去看林玉玠，“我能做決定嘛？”
    “你當然可以。”回答卻山荇的是絲錄，她抬起卻山荇的臉，當著林玉玠麵拱火，“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何怨在旁邊看著，莫名幻視觀漪話本裏那些攛掇王子公主篡位的幕後勢力。
    這蠱惑的語氣，這溫柔的語態，感覺卻山荇下一刻就能打垮攝政王被皇太後扶持著登上帝位，坐擁萬裏江山。
    然後卻山荇雙眼放光，充滿期待地說，“我可以永遠不學習嗎？！”
    “……”
    絲錄一秒甩開手。
    卻山荇暢想未來，“我還想給大家都放假！”
    “我還要舉辦翻花繩大賽！”
    “我還想騎人魚去衝浪！”
    “如果能去秋遊就更好了，我聽說小白龍烤肉可好吃了，最好再配一杯芋泥奶冰，還有還有…”
    卻山荇的夢話很有催眠效果，她每說一句，絲錄的眼皮就往下耷拉一點，一副完全沒眼看的模樣。
    當聽到她想把學府所有老師都開除時，絲錄雙手環臂點點腳，叫旁邊那男的，“喂，罵你呢。”
    “祝她夢想成真。”
    冰坨子一出聲，卻山荇恍然脫離美夢，趕緊站好。
    太得意忘形，把這個人形冰雕忘了。
    林玉玠往下看：“不想了？”
    卻山荇撥浪鼓搖頭。
    一個兩個都不省心，林玉玠提出建設性意見，加課。
    “不用騰，等你練成內視，午休的時候直接加節課，讓蕭成蹊過來和你一起上。”
    加課！
    卻山荇天塌了。
    她已經兩天沒有午睡了，以後也不能睡了！
    卻山荇試圖講價：“小孩子不睡午覺長不高噠。”
    林玉玠用事實說話：“你的海拔不算低。”
    “不算低是多低？”絲錄進十二區前離很遠就望見連綿的高山，有些好奇。
    林玉玠說：“東區一百六十七個區，共有十九個學府，九山五湖四江一海，她在九山中排第八。”
    絲錄：“噢，倒數第二，所以東區的每個學府都有各自的神？”
    林玉玠：“不算，隻有幾位府長為山川湖泊意象所化，還有一部分是祀奉成神的人神和強大的靈怪，比如南山塢的府長，其名瀲中卿，本體是一尾白甲烏鱧，整個南山明月湖都是他的地盤。”
    絲錄：“動物變成的人也可以做府長？”
    林玉玠：“分人，瀲中卿是明月湖當地的古老圖騰，並非是全靠修煉化形的精怪，他已經存在很久了。”
    三百年前，除了主動暴露身份的能人異士，便是彼時還沒被稱為府長的這些人給予了普通人最大的幫助。
    祂們依靠自身力量抵擋地脈下的黑泥，能力範圍內皆為淨土。
    而祂們之所以還在，正是因為被信仰的時間足夠久，哪怕未現世前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也在文明的傳承下，隱秘地活在了曆史長河裏。
    因而當災難來臨，九條山脈化作屏障，江河自淨順流而下，湖泊蓄釋減緩天災，共同在地下連結成網，守住了唯一的出海口。
    尤其是九山，綿延山脈以形同紅山玉龍的形狀屹立於大地，憑借高高的山脊和深深的地脈抵擋住陸地上的穢物，用包圍的姿態圈住其他十府。
    九山之外是人類堅守了三百年的防禦線，那是東區的第一道防線，而第二道防線正是九條山脈。
    在此之下，每個區還有各自的環城防禦線，這三重防禦線令九山之內物阜民豐，使人類文明在夾縫中複生。
    因而流亡的人們能得以喘息，此後的一切才有機會發展。
    府長是根基，有祂們的城市更加安穩，所以人人都想進學府，人人都向往去有學府的城市生活，從學府畢業的學生們也都祈願分配到有學府的城市。
    除了萬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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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山荇沒化人時，人們總以為隻有十八位府長，覺得這裏不可靠，加之她又是座山，沒幾個人願意來。
    林玉玠想到這壓下無奈。
    怪他出世太晚，又不喜歡並入吵鬧陌生的環境，選了這麽個地方待，結果親手葬送了曾經的清閑日子。
    他一歎氣，卻山荇就感覺自己又要被罰了。
    結果林玉玠隻是看她兩眼，讓她繼續去練打坐。
    因為林玉玠現在更不想看到另一個。
    無奈的指向性太明顯，絲錄別下耳邊的頭發，“怎麽了，親愛的？”
    林玉玠麵無表情，自顧自說：“累嗎，累就回去睡覺吧。”
    哦，他的禮節又點到為止了。
    絲錄明知故問：“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林玉玠：“我留下督促府長的學業，早日完成你的願望。”
    絲錄這才想起來正事，她看看卻山荇，估計今天她還是學不會，真不如回去睡覺。
    一秒說服自己，絲錄坐上魔杖。
    杖尾鳶尾花飄動，飛天魔杖圍繞峰頂轉個大圈，絲錄在離開前回頭，手從唇邊揚過去。
    “晚上早點回來，千萬別為了我累壞小山神。”
    如此貼心的叮囑聽得卻山荇大為感動，雙眼閃出亮晶晶的淚花，恨不得把頭點到地上，替林玉玠表示強烈認同。
    林玉玠比她有腦子，反聽這句話，應和：“放心，我一定早早回去。”
    絲錄隨性的手指卡頓一下，迅速收回來給魔杖一巴掌，一個俯衝，人不見了。
    她剛走，瓢潑大雨兜頭而下，卻山荇淚流成河，感動到哭。
    “你怎麽不早點娶了綠綠老師哇？”
    這多好啊！
    林玉玠早點回家，她就能早點去玩了！
    卻山荇的快樂難以言表，林玉玠給她一個警告眼神，想早點下課就把眼淚憋回去，趕緊練習。
    卻山荇趕緊停雨，從口袋裏拿出橄欖石，繼續冥想。
    一場大雨來得及走得更急，最苦的是正在爬獨絕峰的學生。
    石壁變濕，半道增加難度了還不能多想，因為走神容易掉下去。
    十幾名學生因為怕摔下去在原地緩了緩，隻有蕭成蹊怕手臂卸力沒敢停。
    可石縫裏的汩汩水流太容易打滑，她往下掉了兩次，要不是及時拽住樹枝，會直接跌落崖底。
    找不到重心的身體在空中打晃，蕭成蹊穩住身體，兩條胳膊倒騰回去，全神貫注地再次往前，忽略了手下迅速變得幹燥的崖壁。
    林玉玠站峰頂垂眼檢查自己的手指，發現雨水的痕跡全部消失，朝遠處的天際線望一眼。
    等到太陽下山，卻山荇今天的學習進度依然毫無進展，何怨帶她回去休息，林玉玠則等所有學生都成功登頂才回閬風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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