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並非來自皮肉，而是源於魂魄深處，仿佛被無形大手攥住，連思維都幾乎凍結。
    墨塵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並非預想中身死道消後的無盡虛無，也不是那傳說中審判功過的輪回之所。
    是黑暗。
    潮濕、粘稠、彌漫著汗臭、血腥和岩石粉塵味道的黑暗。
    “嗤啦！”
    一聲裂帛般的銳響撕破沉悶，伴隨著劇痛，火辣辣的感覺從背脊炸開。
    “媽的！廢物！還敢偷懶？給老子挖！”
    粗野的咆哮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震得墨塵耳膜嗡嗡作響。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背部的劇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這不是幻覺。
    他……還活著？
    不對。
    墨塵的意識如同一塊沉寂萬古的寒鐵，在這一刻驟然爆發出驚人的運算速度。紛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來，幾乎要撐爆這具孱弱軀殼的識海。
    五百載光陰，彈指一揮。
    他曾是縱橫幽冥界的一代魂道巨擘，墨主幽泉！為求九轉之上的“道印”秘藏，不惜以身為餌，深入九幽絕地，最終卻在即將功成之際，遭宿敵與“天意”聯手絞殺，形神俱滅……
    本以為一切成空，萬載苦修化為泡影，卻不想，竟還有一縷殘魂，借著不知名的異變，附身在了這個同樣名為“墨塵”的少年身上，於此刻蘇醒。
    “利弊權衡……”冰冷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墨塵強行壓下前世隕落的不甘與滔天恨意。活著，便是一切的根本。失去了一切，但隻要魂魄尚存一線生機，隻要這重生的事實不假，那麽失去的，終有一日，他會千百倍地拿回來！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回憶過往的輝煌，也不是沉浸於仇恨，而是……活下去。
    他開始快速分析當前處境。
    記憶融合帶來劇烈頭痛，但他強忍著，貪婪地汲取著這具身體原主的短暫記憶。
    這是一個名為“黑石礦場”的地方，隸屬於……一個叫做“鐵岩門”的小宗門？這具身體的原主，是一個地位最低賤的礦奴，編號七三九，因體力不支，稍作喘息，便被監工抽了一鞭。
    礦奴的命，在這黑石礦場，比地上的石頭貴不了多少。每日超負荷地挖掘一種蘊含微弱魂能的“黑石”，所得卻僅僅是維持最低生存所需的黑麵包和渾水。稍有懈怠，便是毒打；若是重傷或生病，便會被拖出去，扔進礦場外的“萬人坑”，成為野獸的食糧。
    這是一個……何其殘酷的世界！
    墨塵的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殘酷？他前世縱橫幽冥，見過的殘酷是這裏的萬倍！弱肉強食，本就是天地至理。隻是，如今的他，恰好是處於食物鏈最底端的那一撮“弱肉”。
    “哼，螻蟻之身，亦有吞象之心。”墨塵心中冷哼，眼神卻恢複了麻木與空洞，與其他礦奴無異。
    他掙紮著爬起，撿起地上那柄沉重、粗糙的礦鎬。鎬頭隻是普通黑鐵，磨損嚴重，握在手中，冰冷刺骨。這具身體太過孱弱，營養不良，肌肉萎縮，僅僅是握住礦鎬，都感到手臂微微顫抖。
    “廢物東西！再敢偷懶，下一鞭就抽爛你的皮！”那名身材魁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監工，晃了晃手中沾著血絲的皮鞭，惡狠狠地警告道。
    墨塵注意到，那監工的眼神凶戾，但體內隱隱有一絲微弱的能量波動，那是……一轉魂印的氣息？似乎是某種粗淺的“力道魂印”，能略微增強氣力，使得鞭子揮舞起來更有威力。
    如此低劣的魂印，在前世的墨塵眼中，連塵埃都不如。但此刻，擁有這枚一轉魂印的監工，卻能輕易決定他的生死。
    這就是力量。
    沒有力量，即便擁有五百年的記憶和經驗，也隻是待宰的羔羊。
    “是，大人。”墨塵低下頭，聲音嘶啞幹澀，盡可能地表現出馴服和恐懼。
    他默默走到分配給自己的礦壁前，揮動礦鎬，一下，又一下，機械地敲擊著堅硬的岩石。動作笨拙，效率低下，但他必須這樣做。
    隱藏。
    在沒有足夠力量之前，任何的特立獨行，都是取死之道。
    他一邊挖掘，一邊冷靜地觀察著四周。
    昏暗的礦洞中，影影綽綽，至少有上百名礦奴在默默勞作。空氣汙濁，呼吸都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鐵鏽和硫磺味。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不絕於耳，間或夾雜著監工的叱罵和礦奴壓抑的呻吟。
    目光掃過那些麻木的麵孔，墨塵心中毫無波瀾。這些人，是潛在的威脅，是可能的墊腳石，是……必要時的“資糧”。情感？同情？那是在擁有絕對力量之後，才有資格“賞賜”給他人的奢侈品，而他墨塵，永遠不需要。
    他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那些被敲下來的“黑石”上。這種石頭，質地堅硬，通體漆黑，偶爾會顯露出一絲絲微弱的光澤，那就是其中蘊含的魂能。
    “魂石……”墨塵心中默念。這是此界最基礎的修行資源，類似於他前世所用的“魂晶”，但品質低劣了無數倍。即便如此，對現在的他而言，也是無比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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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需要魂石，大量魂石，來滋養這具孱弱的身體，甚至……嚐試凝練屬於自己的第一枚魂印！
    根據這具身體的記憶，礦奴每天必須上交足夠份額的黑石，才能換取食物。超額的部分，據說可以累積起來，換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好處，比如一塊稍微軟點的麵包，或者……極其微量的、經過提煉的“魂砂”。
    但更多的時候，超額的黑石會被監工私吞。
    墨塵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規則……規則是用來束縛弱者的，也是強者用來利用弱者的工具。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挖掘，看似和其他礦奴一樣，在絕望中麻木地勞作。但他的每一次揮鎬，每一次呼吸，甚至每一次心髒的跳動，都在精確的計算之下。
    節省體力，觀察環境，分析人性。
    那個刀疤臉監工，性情暴躁，貪婪，實力在一轉魂印初階。其他的監工，也大多如此。礦奴之間，也並非鐵板一塊，為了爭奪更好的礦鎬，稍微幹淨點的水源，甚至是一塊掉在地上的麵包屑，都會爆發衝突，甚至……暗下殺手。
    這是一個微縮的、極致殘酷的叢林。
    而他墨塵，這條來自九幽的惡龍，如今卻要在這小小的蟻穴之中，重新開始他的蟄伏與狩獵。
    背上的傷口依舊疼痛，腹中的饑餓如同火焰灼燒，身體的虛弱是如此真實。
    但墨塵的心，卻比這礦洞深處萬載不化的寒冰，還要冷硬。
    “活下去……”
    “然後，奪取一切！”
    黑暗中，少年礦奴低垂的眼眸深處，燃起了一點幽冷而決絕的火焰。
    這，隻是開始。
    萬劫不滅的道途，將從這最卑微的塵埃裏，重新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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