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互攙扶著，慢慢走回了那座熟悉的小院。
    鄭通停下腳步，蒼老但依舊挺直的身形在院中投下影子，他目光溫和地看向劉勝男，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鄭重：“乖孫，你隨爺爺來一下。”
    “嗯，爺爺。”劉勝男乖巧地應了一聲，小臉上滿是順從。她隨即轉頭，對著身後緊跟的張鳴三人道：“你們先去偏房歇息片刻，我隨後便到。”
    “是，大姐。”張鳴恭敬地抱拳應下，三人識趣地轉身走向偏房。
    吱呀一聲，鄭通推開了正屋那扇略顯沉重的木門。屋內景象映入眼簾——地方不算小，約莫三十四平見方，卻空曠得近乎清冷，透著一股與世隔絕的孤寂。
    正中央靠後牆的位置，孤零零地擺著一張方桌，兩把上了年頭的太師椅分列兩旁，桌上有一套粗瓷茶具，顯然是待客之用，隻是落滿了時光的塵埃。
    西北角一張簡易的木床，褥子薄得可憐，僅有一個木枕相伴，連床像樣的被子都尋不見，顯得分外淒涼。
    然而，目光轉向東牆腳下，畫風陡然一變！一張長逾兩米、寬近一米的巨大實心木桌赫然占據視線中心。那木料非同尋常，乃是用昂貴的千年柳木心所製，桌麵與四條敦實桌腿的連接處，精雕細琢著繁複而古樸的鏤空花紋，透著一股沉甸甸的歲月氣息和低調的奢華。
    桌上鋪著猩紅的絨毯，正中擺放著一副古意盎然的香案，兩隻粗如兒臂的紅蠟燭在案頭靜靜燃燒，跳躍的火苗將最後麵供奉之物映照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尊通體由罕見黃玉雕琢而成的人物雕像！
    雕像約莫一尺高，半尺寬，輪廓呈溫潤的橢圓形。玉質細膩通透，色澤內蘊光華，一看便知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雕工更是出神入化，人物麵目清晰，衣袂仿佛在微風中拂動，透著一股俯瞰眾生的威嚴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栩栩如生，堪稱鬼斧神工。
    雕像旁，恭謹地立著一塊小巧的牌位式木牌，上麵用極其古老的字體鐫刻著四個小字：“始祖帝晟”。
    鄭通領著劉勝男走進屋內，腳步下意識地放輕，仿佛怕驚擾了此間的沉寂。他徑直走向東牆邊那莊嚴肅穆的桌案。
    站定在香案前，鄭通的神情變得無比莊重，他下意識地撫平胸前衣袍細微的褶皺，如同在進行一項神聖的儀式。“乖孫，”他聲音低沉而肅穆，“來，隨爺爺先拜見始祖大人。”
    “是，爺爺。”劉勝男收斂心神，乖巧地應道，站到爺爺身側稍後一點的位置。
    鄭通從香案上取過六支線香，就著燃燒的紅蠟燭引燃。青煙嫋嫋升起，帶著獨特的香氣彌漫開來。他雙手持香，對著那尊黃玉雕像，深深一躬到地，如此三拜之後，才將線香穩穩插入香爐之中。隨後，他嘴唇微動，念念有詞，聲音極低，含混不清，像是在訴說，又像是在祈禱，神情專注得仿佛隔絕了外界一切。這低沉的祝禱聲持續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
    祝禱完畢，鄭通彎腰從桌案下抽出一塊陳舊的蒲團，鄭重地擺放在香案正前方約兩米處。他側身讓開位置，對劉勝男道：“乖孫，上前來，給始祖大人叩頭見禮。”
    “嗯。”劉勝男應了一聲，依言上前一步，小手也學著爺爺的樣子，下意識地理了理自己略顯淩亂的裙擺，膝蓋微彎，便要跪下去。
    就在她膝蓋將觸未觸蒲團的刹那——
    嗡！
    異變陡生！
    那尊沉寂的黃玉雕像驟然爆發出萬丈金光！刺目欲盲，煌煌如烈日墜地！整個昏暗的正屋瞬間被染成一片純粹的金色海洋，纖毫畢現！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而磅礴的威壓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充斥了每一寸空間！
    “爺爺！這是……？！”劉勝男驚呼出聲，猛地抬頭看向鄭通，小臉上寫滿了驚疑不定。隻見鄭通臉上的表情比她還要精彩十倍——那雙閱盡滄桑的老眼此刻瞪得溜圓，嘴巴微張，臉上的皺紋因極度的震驚而扭曲著，混合著難以置信、巨大的疑惑和一絲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與恐懼。
    “額……這……這……”鄭通的聲音都在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指向那兀自金光四射的雕像，完全失了方寸，大腦一片空白，祖輩相傳的規矩裏，從未記載過如此景象！
    短暫的驚愕過後，劉勝男反倒迅速鎮定下來。畢竟，她靈魂深處藏著來自另一個名為地球的世界的記憶，二十一世紀的“大風大浪”讓她對這種超自然事件的接受度遠超常人。她定了定神，嘴角甚至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帶著點現代人調侃意味的弧度。
    鄭通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強自鎮定道：“乖……乖孫，興許……興許是始祖大人對你甚是喜愛，故而顯聖了？你……你再試著跪下去看看？”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劉勝男聞言，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地道：“爺爺，您老人家可真夠老古董的！好吧好吧，”她轉向那金光繚繞的雕像，雙手拱了拱，帶著點玩笑的口吻說道：“始祖大人在上，您老人家若是同意我爺爺傳我秘法呢，您就點點頭唄？不同意您就搖頭晃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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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半開玩笑的態度讓鄭通瞬間回神，老臉一板，急忙嗬斥：“乖孫！不得對始祖大人無禮！要莊重！要……”他“肅穆”兩個字還未出口——
    撲通！
    一聲沉悶的輕響！
    祖孫二人猛地循聲望去，隻見那香案之上，光芒萬丈的黃玉雕像，竟然毫無征兆地向前傾倒，直挺挺地趴在了猩紅的絨毯上！
    “這……這這這……”鄭通指著那趴窩的雕像，手指抖得如同風中殘燭，一張老臉徹底僵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活了這麽大歲數，他從未見過，更沒聽說過，始祖雕像會自己“趴下”的！
    劉勝男也愣住了。這發展著實有點超出“顯靈”的範疇了。她心念電轉，立刻在識海中呼喚：“劉小劉！出來！這怎麽回事？”
    識海裏傳來一個懶洋洋又帶著點不耐煩的聲音：“忙著呢，沒空。”
    “我去！你丫的什麽情況？趕緊給我出來解釋清楚！”劉勝男急了。
    “就不！懶得解釋！你直接無視那個老鬼就行了！拜拜了您呐！”劉小劉的聲音帶著點幸災樂禍，瞬間沉寂下去。
    劉勝男這下是真有點懵了。劉小劉的話信息量巨大。“老鬼”？顯然指的不是鄭通爺爺，那……隻可能是這尊帝晟雕像了！這個念頭一起，一股寒意瞬間從她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帝晟顯靈？難道說……這位傳說中的神始後五十萬年出生的始祖，竟然……還活著？！若真如此，他活了多久？三十萬年？甚至……更久？！
    這想法太恐怖了！要知道，在這片名為炎黃星的修真世界，修士公認的巔峰是登天境，壽元極限不過萬載！那傳說中的永生之境，與天地同壽，星河幻滅而自身不朽的境界，據說從未有人踏足過！隻存在於最古老的傳說和虛無縹緲的臆想之中！
    如果真有一個活了三十萬年甚至更久的存在……這意味著什麽？劉勝男隻覺得頭皮發麻，一旦這個猜測成真，整個炎黃星，不，恐怕整個已知的修真界，都將被顛覆，掀起無法想象的滔天巨浪！
    “爺爺……爺爺？”劉勝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輕輕喚著依舊處於石化狀態的鄭通。
    “額……這個……那什麽……”鄭通眼神閃爍，語無倫次，顯然還沒從雕像“趴窩”的震撼中完全恢複。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穩住心神，顫巍巍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稀世珍寶般，將那尊傾倒的黃玉雕像扶正，重新端端正正地擺好。做完這一切，他才長長地、深深地籲出一口濁氣，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聲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無奈：“乖孫……罷了罷了，你……過來吧。這禮，不必再行了。”
    劉勝男心中了然，點點頭，乖巧地走到爺爺身邊。
    鄭通的目光落在那張鋪著紅毯的千年柳木桌案一角。他伸出布滿皺紋的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敬畏，輕輕掀起了覆蓋在那裏的一小塊紅布。紅布下，赫然露出一張色澤古舊、邊緣磨損、仿佛一碰就會碎裂的泛黃布片。
    鄭通極其小心地將這布片捧起，如同托舉著萬鈞重擔。他渾濁的老眼凝視著它，裏麵充滿了複雜難言的情緒——有懷念，有鄭重，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托付。他緩緩轉身，將布片遞到了劉勝男麵前：“乖孫，拿著。此物……乃是爺爺早年在一處上古遺跡中九死一生，機緣巧合之下所得。據殘卷記載，此乃帝晟大人親筆所錄的一門……無上秘術。今日，爺爺便將這始祖傳承，正式交托於你。望你……好生參悟，莫要辜負了它，也……莫要辜負了你自己。”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千鈞重量。
    劉勝男伸出雙手，無比鄭重地接過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山嶽的布片。她能感受到布片上傳遞來的、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氣息。她抬起頭，清澈的眼眸直視著鄭通，眼神中沒有絲毫猶豫和輕慢，隻有無比的堅定：“爺爺放心！勝男在此立誓，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爺爺厚望，更不負此秘術傳承！”
    “哈哈！好！好！”鄭通看著孫女眼中那璀璨如星辰的光芒，聽著她擲地有聲的誓言，心中積壓的陰霾仿佛瞬間被驅散，不由得開懷大笑，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充滿了由衷的欣慰和自豪。“去吧，今日為了指點那群不成器的家夥，你也勞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他慈愛地拍了拍劉勝男的肩膀。
    劉勝男點點頭，剛欲轉身，腳步卻又頓住。她看著鄭通慈祥的麵容，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衝動。爺爺對自己毫無保留，傾囊相授，甚至連始祖的秘術都給了自己，卻從未追問過自己那強大的、遠超常理的靈識力量從何而來。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讓她心頭滾燙。
    “爺爺，”她轉過身，清澈的目光直視著鄭通，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您……難道就不想知道我身上的秘密嗎？比如……我的靈識？”
    鄭通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掠過一絲了然，他溫和地笑了笑，輕撫著胡須道：“你是說……你那強得不像話的靈識力量？嗬嗬，爺爺雖然老眼昏花，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要說不好奇，那是假的。隻是……”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深邃柔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都有自己的秘密。爺爺隻盼你好，並不需要知道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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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鄭通話未說完，劉勝男已閃電般伸出纖纖玉指，指尖縈繞著一點微不可查、卻蘊含了無盡玄奧的星輝，精準無比地點在了鄭通的眉心之上！
    “爺爺，您看這個。”劉勝男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鄭通隻覺眉心一涼，隨即一股浩瀚無垠、冰冷深邃的意念洪流，毫無阻礙地湧入了他的識海！
    “這是……？！”鄭通如遭雷擊，整個人瞬間僵立在原地！
    他的“眼前”，或者說他的意識之中，驟然展開了一幅難以想象的恢弘畫卷！不再是昏暗的屋舍，不再是熟悉的器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垠的、冰冷死寂的宇宙深空！
    億萬星辰，如同被神明隨手灑落的碎鑽，密密麻麻地鑲嵌在漆黑的天鵝絨幕布上，散發著或明或暗、或藍或紅、或熾熱或冰冷的光芒，共同構成了一條橫貫虛無、璀璨奪目的星河！那星河浩瀚無邊，每一顆星辰都在遵循著古老而神秘的軌跡緩緩運行，散發出亙古蒼茫的氣息。
    下一秒，視線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操控著，開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飛行”！無盡的星點飛速掠過、模糊成線，最終，視線猛地聚焦——
    一顆散發著濃鬱土黃色光芒的星辰，從萬千星輝中脫穎而出，由遠及近，迅速在視野中放大！
    那星辰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磅礴！厚重！蒼茫！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星球本身的巨大壓迫感撲麵而來！它靜靜懸浮在冰冷的宇宙虛空中，巨大的輪廓幾乎填滿了整個意識視野，距離仿佛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鄭通震撼得幾乎無法思考，他的目光本能地掃過那土黃色星球遼闊無垠的疆域——浩瀚的海洋、連綿的山脈、廣袤的平原……如同巨幅畫卷般鋪展開來。突然，他目光一凝，在那片蒼茫大地的某一處，一抹極其微小、卻異常醒目的純白身影，如同滄海一粟，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身影纖細，白衣勝雪，在蒼茫大地的映襯下，渺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鄭通的心髒卻在這一刻，如同被巨錘狠狠擂中！
    “這……這是……我那……乖孫？！”他失聲驚呼，意識在無垠星海中劇烈震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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