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的中心，是死一般的寂靜。而風暴的邊緣，則早已是天翻地覆。
    當那枚沾染著魘淵氣息的令牌，以及它所代表的血腥屠殺的消息，如同一隻無形的禿鷲，盤旋著飛入妖族王庭的上空時，積壓了數千年的恐慌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巍峨雄壯的王庭大殿之內，往日裏代表著絕對威嚴與秩序的百族圖騰柱，此刻仿佛也蒙上了一層陰影，冰冷地注視著殿內幾乎失控的場麵。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萬象山防線固若金湯，林玄策親自坐鎮，怎麽會讓人摸到我們的腹地！”一頭來自雪域的白熊長老咆哮著，粗壯的熊掌因為用力而深陷進身前的玄晶石桌，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他的雙眼赤紅，與其說是不信，不如說是恐懼。
    “事實就擺在眼前！”另一名鷹身人長老尖嘯著回應，他的聲音銳利如刀，“黑風嶺三百一十七口妖族，一夜之間，屍骨無存！那枚令牌上的魘淵魔氣，純粹到令人作嘔！這難道還有假？！”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在各大部族的長老與首領之間蔓延。
    他們當初選擇與人族結盟，將整個妖族的命運押在林玄策身上，是因為相信他能帶來庇護。
    可如今，庇護所的牆壁上出現了一道猙獰的裂口，冷風正呼嘯著灌進來，凍結了所有人的信心。
    “所謂的盟約……所謂的萬象山防線……真的能保護我們嗎？”一個幽幽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那是一名蛇族長老，他的話語帶著嘶嘶的冷意，像毒蛇一樣鑽進每個人的心裏，“我們是不是……信錯了人？”
    這句話如同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早已幹燥的柴堆。
    質疑聲、恐慌的議論聲、憤怒的咆哮聲交織在一起，幾乎要掀翻這座古老大殿的穹頂。
    他們害怕的不僅僅是魘淵殿的屠刀，更害怕自己將全族的未來，托付給了一個無法實現的承諾。
    “夠了！”
    一聲雷霆般的怒吼炸響，蠻牛統領魁梧的身軀猛然站起，他那比常人大腿還粗的手臂狠狠一揮，麵前厚重的案幾在他一掌之下，轟然爆裂，化作漫天木屑。
    狂暴的氣浪將離得近的幾位長老都震得氣血翻湧，紛紛後退。
    整個大殿為之一靜，所有目光都匯聚在這位以勇猛和忠誠著稱的統領身上。
    蠻牛統領環視四周，銅鈴般的眼睛裏燃燒著熊熊怒火，他指著那些麵帶疑色的長老，聲如洪鍾：“黑風嶺的慘案，我也痛心！但你們的腦子呢？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在我們與人族結盟，萬象山防線即將徹底穩固的時候動手？這分明是魘淵殿的奸計！他們殺我們的人，就是要讓我們自亂陣腳，讓我們懷疑盟友，讓我們從內部崩潰！你們現在這副樣子，不正中他們的下懷嗎？！”
    他的話語如重錘，一下下敲擊在眾人的心頭，讓一些被恐慌衝昏頭腦的妖族首領稍稍冷靜下來。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不是那麽容易根除的。
    就在王庭亂作一團之時，萬象山之巔，氣氛同樣凝重到了極點。
    林玄策端坐於萬象大殿的主位之上，麵色沉靜如水，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卻仿佛有風暴在醞釀。
    下方，是接到緊急召集令後，從各處防線匆匆趕來的妖族首領和人族將領。
    黑風嶺的血案，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上。
    大殿之內，雖然無人高聲喧嘩，但那壓抑的、躁動的、夾雜著憤怒與不安的氣息，卻比任何噪音都更加令人心煩意亂。
    “盟主，此事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我狼族三名子弟就在黑風嶺當值，如今連屍骨都找不到！”
    “防線若是有漏洞，我們如何能安心！”
    竊竊私語逐漸匯聚成一股洶湧的暗流，開始衝擊著林玄策的威嚴。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語上的安撫都是蒼白的，信任的裂痕，需要用更強大的力量來彌合。
    就在這時，一道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係統提示：檢測到大規模負麵情緒聚集，已達到混亂臨界點。
    建議宿主啟用‘氣運鎮壓’功能，可暫時壓製混亂情緒，穩固人心。】
    林玄策心中默念：“啟用。”
    他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
    一股無形無質，卻又磅礴浩瀚的力量，以他為中心，如水波般悄然擴散開來。
    這股力量並非強製性的威壓，而是一種溫潤而宏大的氣場，它拂過每一個躁動不安的心靈，就像春風吹散了冬日的積雪，像清泉洗去了滿身的塵埃。
    大殿內原本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瞬間消散，那些心中充滿憤怒和疑慮的首領們，隻覺得一股暖流淌過心間，原本紛亂的思緒奇跡般地平複了下來，理智重新占據了高地。
    他們驚愕地看著主位上那個麵色不變的青年，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敬畏。
    就在這片重新恢複的寂靜中，天狐老祖緩緩站起身，她那絕美的容顏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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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對著林玄策微微躬身，隨即麵向眾人，清冷而有力的聲音響徹大殿：“諸位，都冷靜一些。魘淵殿的殘忍，我們不是第一天知道。但我們更應該記得，在萬妖穀被魔氣圍困，我等即將淪為魔奴之際，是誰單人獨劍，為我們殺出了一條生路？”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曾被林玄策救下的妖族首領：“是林盟主。這份恩情，我天狐一族沒忘。我相信，他比我們任何人都更想找出凶手，都更想守護這片土地。此時此刻，我們應該做的不是內訌與指責，而是團結一致，聽從盟主的調度！”
    天狐老祖的話擲地有聲，讓許多首領都露出了慚愧之色。
    他們雖然心中仍有疑慮，那道血淋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天狐老祖的話點醒了他們。
    麵對共同的敵人，內亂無疑是自取滅亡。
    大殿內的氣氛，終於從一觸即發的火藥桶，變成了一座等待爆發的火山，雖然依舊危險，但至少暫時被壓製住了。
    在另一邊，一間遠離喧囂的靜室之中，蘇青璃一襲白衣，盤膝而坐。
    她沒有去參加那場緊急會議，因為她感覺到了一絲比黑風嶺慘案更加讓她心悸的異動，源頭，正是她身前橫放著的青璃劍。
    她雙目緊閉，神識如水銀瀉地般，緩緩沉入劍身之中。
    往日裏清澈靈動的劍心，此刻卻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霧。
    她耐心地用自己的神魂之力去呼喚，去感知。
    不知過了多久，那盤踞在劍身上的古老龍紋，忽然泛起了一層極其微弱的青色光芒，光芒明滅不定，像是一盞風中殘燭。
    也就在這一刻，一個縹緲、遙遠，仿佛隔著無數時空傳來的聲音，在她神魂深處若有若無地響起。
    那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卻又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滄桑與宿命。
    “你……終究會明白……”
    聲音一閃即逝，任憑蘇青璃如何努力，也再無法捕捉到分毫。
    她猛地睜開雙眼，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
    明白什麽？
    那聲音究竟是誰？
    是青璃劍的劍靈，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髒。
    會議結束後，林玄策沒有片刻停留，直接通過傳送陣回到了守關分堡的核心指揮室。
    這裏的光幕上，無數數據和光點正在飛速流轉，構成了整個萬象山防線的實時動態圖。
    “使徒。”他沉聲開口。
    一名身披銀色戰甲，臉上覆蓋著金屬麵具的身影悄然浮現，單膝跪地：“大人。”
    “傳我命令。”林玄策的眼神銳利如刀，直視著光幕上代表著黑風嶺的那個已經熄滅的紅點，“所有據點，巡查力度加倍。所有暗哨，潛伏位置輪換。重點排查每一個通往外界的傳送陣，哪怕是最隱秘的備用陣法，也要有專人二十四小時監控。我不允許再有任何一個魘淵的雜碎，能悄無聲息地溜進來。”
    “遵命！”守關使徒領命，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空曠的指揮室內，隻剩下林玄策和係統的光幕。
    他盯著那枚被係統分析了無數遍的令牌三維投影，聲音低沉而冰冷：“繼續追蹤令牌的本源波動，將所有可能的流向和源頭都給我推演出來。不管幕後主腦是誰，我要把他從地底下挖出來。”
    【係統正在執行深度溯源分析，當前進度百分之十七。
    目標采用了高階時空法則進行氣息屏蔽，分析難度極高。】
    林玄策沒有催促，他知道這需要時間。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晶窗前，窗外夜色如墨，繁星點點，仿佛亙古不變。
    但在他眼中，這片靜謐的星空之下，卻隱藏著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而他，以及他所守護的一切，都已身在網中。
    他抬起手，輕輕觸碰著冰冷的晶窗，感受著那份刺骨的寒意。
    “魘淵的布局，遠比我想象的更深，更狠……”他低聲自語，聲音被風聲吞沒，“他們不惜暴露一枚如此重要的棋子，製造一場屠殺，所圖謀的，絕不僅僅是動搖妖族的軍心這麽簡單。”
    這就像是一場棋局，對方棄掉了一枚威力巨大的“車”，隻為了在棋盤上一個看似不起眼的角落，布下一個更致命的陷阱。
    “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的係統投影屏幕突然毫無征兆地亮起，投射出一道刺眼的紅色光芒，將他映照得一片血色。
    緊接著，係統那萬年不變的電子合成音，此刻竟帶上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急促，仿佛遇到了有史以來最棘手的狀況。
    “警告！警告！檢測到青璃劍內部存在未知高頻共鳴！該頻率……正與數據庫中的魘淵意誌模型產生連接！疑似……已建立初步共鳴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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