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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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吃過早餐,周建芝、欒金祥兩人登船啟程,到了上海找了個馬山小餐館。兩人點了三菜四湯,雞丁炒蘑菇,韭菜炒蛋,洋山芋燒豬肉,茼蒿豆腐湯。一瓶老白幹,二一添著五,一人一半。開始埋頭喝了三四口,話匣子慢慢打開來了。
    欒金祥呷了一口酒說:“昨日要不是我拉住你下象棋,就不可能發生我們倆的黴事。唉,是我害了你。”周建芝擺著手說:“話怎麽能這樣說呢,事情要怪當然要怪殷啟桂這個蟲,自己覺得在部隊裏混不出名堂來,索性溺器綁在大腿上。農村人說話,破罐子破摔。”
    “是呀,他這麽一來,我們兩人可都就觸到了他的黴頭,這個黴頭還就觸得不輕的。”“王政委他根本就不聽我們的分辨,在場的人又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可不是麽,隋指導員也在場的,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替我們說話,要麽昨晚他把我喊了去說了一番安慰的話。”
    欒金祥連連搖著手說:“周建芝,你哪不曉得嗎,這是在部隊裏,官大一級壓死人。到場的是三個首長,王政委、李主任和秦教導員,他們三個都是注定我們前途的關鍵人。那個場景,誰多嘴誰倒黴。隋指導員他就尖酸。唉,見風使舵,趨吉避凶,如果能夠做到極致的話,這人就是社會上的不倒翁。”
    周建芝連喝了兩口酒,蹙起眉頭說:“殷啟桂他身上哪來的那麽多的血,塗在臉上、手上,確實難看。我又不曾打他一下,他倒在地上就流血了,就是流血也不可能流得那麽難看呀。……說來說去,現在的人心險惡啊,關鍵眼上誰都不肯說實話。說實話就遭禍殃。當時我如若不拉住他殷啟桂,他還要鬧,……”
    欒金祥說:“當時,我們兩個人都不夠冷靜。殷啟桂他說棋,我們就站起來不下,他也就惶恐不得了。他拚命說棋,我不說不睬他這個鬼,這話觸到了他的軟肋。……嗐,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哪個曉得後果不妙的呀。屎已經屙在鋪上,想挽救是挽救不了的。隻有老老實實的把被單毯子拿出來洗洗呀。”
    周建芝點了點頭,吃了一口菜,說:“俗語都這樣說,亡羊補牢不遲。但這回的教訓花的代價也太大了,我們兩人即將到手的東西全泡了湯。”
    “淡笑當住哭,望洋興歎,無可奈何。”“欒連長,你回家去做什麽呢,曾有個打算?”欒金祥愣了愣,說道:“我回老家找我的門房哥哥,可以到他辦的鏍絲廠做個管理人員。我們羊口鎮朝陽超市差人做保安,我去的話是一句話。不過,這個行當我不想做,想到鎮裏的民政科謀個辦事員做做。”
    周建芝傷感地說:“我回去什麽交易都做不上,一點頭緒都沒有哇,隻能拿扁擔做個死農活呀。”欒金祥見他如此悲觀,安慰道:“周建芝呀,你回去實在找不到好交易,你就到蘇北羊口鎮找我,我保證給你找個不差的交易做做。人家說嘛,路是人走出來的。”
    酒實在喝不了,兩人都把大酒杯推了開去。吃好了飯,便出來在大街上走了一會,正好一輛開往徐州的中巴客車開了過來,欒金祥便上了車,跟周建芝告別而去。
    周建芝跑了一陣,忽然看了一輛客車停在他跟前,隨即上了車。他糊裏糊塗睡了一會,客車停到一個鎮邊上,有五六個人下車,周建芝居然也跟著下車,至於是什麽地方全不曾查點。
    心情沉悶,說什麽也想不開,哪裏的景色好看就往哪裏跑。天空中出現五彩斑斕的雲朵,照射到地麵上簡直就是美麗的童話王國。周建芝坐到高處的大樹腳下,連連歎氣,“我這麽狼狽怎好意思回家鄉呢?如果我是犯了部隊裏的軍規,那倒反好說話。我根本就沒有犯什麽錯誤,竟然落到了個這麽淒淒慘慘的田地,說出去,我有什麽臉麵去見家裏的人啊!”
    “唉,年輕人跑到這野處,有什麽想不開的,說出來,我鄉下鄙夫或許能夠幫幫你解除煩悶心緒。”周建芝抬起頭一看,原來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兩寸長的白胡須,笑容滿麵。周建芝低下頭說:“你曉得我是個當兵的,昨日在部隊裏我並沒有犯什麽錯,就莫名其妙的被打發回老家了。”
    白胡老頭挨著他的身子坐了下來,說:“你把事情的過程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能給你理出個道道來。”周建芝白了白眼,“就是理出個道道來,我還得回老家種田,當個死農民。”白胡老頭又擺手又搖頭,說道:“年輕人,你說這話就不對了。大凡是人,禍福同存。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你別要以為壞事到了你身上就不得了,說不定這之後有大喜事。人生一世,好好壞壞,周而複始,終生到老。我告訴你呀,世上從來沒有哪個人一直是一路順風活到死的,也沒有哪個人一直是黴運罩在身上活到七八十歲的。”
    白胡老頭一再叫他說出昨日發生的事,周建芝隻得一一說了。白胡老頭撫掌笑道:“嗬嗬,清朝時期有個大人,名叫林則徐,他寫了一副對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殷啟桂他在部隊裏什麽指望都沒有,隻等著退伍回老家,所以說他活得太自在了。可是,你和你的欒連長兩人放不下榮華富貴,事情來到臨頭,束手束腳,一點都放不開,矮不下架子,其結局必然不那麽美妙。”他話鋒一轉,勸說道:“年輕人啊,你也沒別要為這事而耿耿於懷,命運不可違呀。榮辱盛衰,物之常理。你說這之後不出事就要提拔為排長,而你的那位代理連長要成為真正的連長。但是,命運往往會捉弄人呀,日中必移,月滿必虧。你們兩人在部隊裏的榮耀都已經到了頭,想再進一步升遷是不可能的。你們兩個昨日不出事,往後還是要出事的,說不定還要比這更慘的呢。”
    周建芝摸了摸頭,傻笑道:“你說,我這怎麽辦呢?”白胡老頭說:“你把個身子給我好好看看,我自然會給你說出個子醜寅卯,光明使者是會來到你身邊的。” 周建芝就敞開胸懷讓老人摩摸,老人說道:“年輕人啊,你可曉得《康熙字典》裏邊對命運是怎麽解釋的?命不可改,運可以轉。社會上有些人呢,老是被命運轉,但是有些人呢,卻可以運命的。你說你周建芝遇到災難事想不開,有什麽用呢?坐以待斃實際就是自斃,所以啊,做人還得想辦法去運命,或許能夠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周建芝發現老人從自己的下身摸到下身,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疑惑地說:“你光曉得說運命,這命怎麽運呀。”“嗬嗬,周建芝呀,我說個故事給你聽聽,晏子是齊國赫赫有名的丞相,他的車夫給他執鞭子駕馬,神乎其神不得了。有一天,他的老婆對他說了,你擺什麽譜啊,人家晏子丞相榮耀又不是你榮耀。身高五尺,卻能做得國家大事,而你堂堂七尺男兒卻隻能給人駕馬,還人前人後神奇大陸國,好好想想,你丟人不丟人?這個車夫無言以對,這之後他發奮努力,最後做上了齊國大夫。你說說,這個給人駕馬車夫不是運命運得好麽?”白胡老頭繼續開導道,“人生無常,禍福變易,生來死往,關鍵的那一會兒就像秋天的雲一樣短暫,誰都不知道下一步是福是禍,想辦法躲也躲不掉。有生者不諱其死,有過者不諱其亡;諱亡者不可以得存,諱死者不可以得生。”
    周建芝聽了老人一番教導,細細領悟,卻也很有道理,但就是說不出所以然。白胡老頭依舊笑容滿麵,站起身揮著手說,“回頭吧,到鎮上找個旅社,睡個覺,明日早上你就什麽都曉得了。”周建芝眼睛眨了眨,隻覺老人走路飄飄欲仙而去,很快就在遠處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