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靈霧穀的寧靜被一陣沉悶的、並非雷聲的轟鳴打破，自西北方向的山壁深處傳來，持續了約莫十數息，又歸於沉寂，隻驚起林間一片飛鳥。
    正在洞口調息的白子畫倏然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銳芒。那聲音並非天象，更似某種重物移動或山體內部結構變化所致。
    他起身，對一旁正嚐試用新學的草藥知識處理一些幹燥藤蔓的花千骨道：“隨我來。”
    兩人循聲來到山穀西北角。這裏地勢略高，植被不如穀心茂密，裸露的岩石較多。轟鳴聲的源頭，似乎是一片被厚厚藤蔓與風化土壤覆蓋的陡峭岩壁。
    昨日探查時，白子畫的神識曾掃過此處，並未發現異常。但此刻，岩壁下方，原本被藤蔓掩蓋得嚴嚴實實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道數尺寬、深不見底的裂縫！裂縫邊緣的岩石呈現新鮮的斷口，顯然是方才那陣轟鳴導致的山體內部應力釋放，震開了這處隱藏的洞口。
    一股陳舊、幹燥、帶著塵土與淡淡金石氣息的空氣，從裂縫中緩緩湧出，與山穀中清新濕潤的靈霧格格不入。
    白子畫並指一揮，劍氣無聲掠過，將洞口垂掛的藤蔓與碎石清理幹淨。一個黑黢黢的、僅容一人貓腰進入的洞口顯露出來。
    “跟緊。”他指尖亮起一團柔和的靈光權作照明，率先彎腰走入。
    花千骨連忙跟上，心中既緊張又好奇。這靈霧穀，果然還藏著秘密。
    洞內是一條向下傾斜的天然甬道，狹窄而曲折，四壁粗糙，布滿了開鑿的痕跡，顯然並非完全天然形成，更像是人工依循天然裂縫拓展而成。空氣流通尚可，隻是異常幹燥，腳下的塵土積累了不知多少年月。
    下行約莫十餘丈，前方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不大的天然石室，約莫三丈見方，高約兩丈。石室中央，矗立著一塊半人多高、通體黝黑、非金非玉的殘破石碑。石碑顯然曾遭受過巨大的外力衝擊，上半截已然缺失，隻留下底部大約三分之二的部分，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卻依舊頑強地屹立著。
    石室四壁，原本或許刻有壁畫或文字，但此刻已被厚厚的塵埃和部分剝落的岩皮覆蓋，難以辨清。
    白子畫的目光，第一時間便被那殘碑吸引。石碑的材質，與穀口那具玉石骸骨眉心鑲嵌的黑色晶石，氣息同源！隻是更加厚重、古樸。
    他走近石碑，拂去表麵的浮塵。殘存的碑麵上，鐫刻著一種極其古老、筆畫扭曲如蟲蛇鳥獸的符文。這些符文並非裝飾，而是某種蘊含大道真意的文字，隻是年代太過久遠，且體係迥異於當今修仙界任何已知文字，白子畫也隻能勉強辨認出其中寥寥幾個似是而非的輪廓。
    然而，吸引他注意力的，並非這些難以解讀的古文。
    在那些古老符文的間隙，以及石碑斷裂的茬口附近，布滿了無數細密、淩亂、深淺不一的劃痕！這些劃痕顯然是後來者所為，以指力、銳器甚至某種爪牙生生刻劃上去的！
    劃痕的走向毫無規律，充滿了瘋狂、痛苦、掙紮與絕望的意味。有的如同困獸抓撓，有的像是瀕死者最後的抽搐，更多的則是毫無意義的重複劃刻，將原本莊嚴古樸的碑文破壞得麵目全非。
    白子畫的指尖輕輕拂過一道深刻的劃痕，仿佛能感受到當年刻劃者那滔天的怨怒與不甘。這些痕跡，與穀口骸骨那平和釋然的意念，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這石室，這殘碑，恐怕不僅僅是一處遺跡，更像是一座……囚牢，或者，一處鎮壓、封印之所？那些瘋狂的劃痕，是被鎮壓者的反抗印記？
    他神識仔細掃過石室的每一寸角落，甚至深入地底。除了塵埃、碎石以及那殘碑上令人不安的劃痕，並未發現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也沒有活物或殘魂存在的跡象。那些瘋狂的刻劃者，早已在無盡歲月中化為了塵埃。
    “師父，這些……是什麽人刻的？”花千骨也看到了那些猙獰的劃痕，隻覺得心頭一陣發冷，小聲問道。
    “不知。”白子畫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平淡，“或是此穀舊主，或是……被囚於此之人。”
    他沒有深究下去的打算。過往的恩怨情仇，早已被時光掩埋，真相或許比這些劃痕更加殘酷。對他們而言，此地唯一的價值，或許就是這塊殘碑本身——其材質特殊，能夠隔絕神識，且堅硬異常。
    他抬手，淩空對著殘碑虛抓。
    石碑微微震動，表麵的塵埃簌簌落下，但碑身卻紋絲未動，仿佛與腳下的大地連為一體。那些瘋狂的劃痕在震動中，似乎隱隱閃過一絲微弱的、充滿惡意的紅芒，又迅速隱去。
    白子畫眉頭微蹙，不再嚐試移動石碑。此物與這石室，乃至整個靈霧穀的地脈，恐怕有著極深的聯係，強行取走，或許會破壞此地的平衡，引來不可測的後果。
    “此地不宜久留，出去。”他轉身，帶著花千骨原路退出。
    回到陽光明媚的山穀中，花千骨才覺得那股縈繞心頭的陰冷壓抑感消散了不少。她回頭看了一眼那重新被藤蔓半掩的裂縫洞口，心有餘悸。
    “今日所見，勿對外人言。”白子畫叮囑道。
    “是，師父。”花千骨連忙點頭。
    兩人回到平台石洞。白子畫沉默了片刻，忽然並指如劍，以自身精純靈力為墨，淩空刻畫起來。一道道玄奧的銀色符文在空中凝聚，最終構成一個複雜的小型封印陣法，被他輕輕一推，印向了西北方向。
    那陣法無聲無息地融入虛空，將石室裂縫所在的那片區域悄然封鎖、隱匿起來。非但阻隔了氣息外泄，更帶有警示之能，若有人試圖闖入，他便會立刻知曉。
    殘碑遺刻，訴說著被遺忘的瘋狂與痛苦。
    但這片靈霧穀的寧靜，不容打破。
    白子畫望了一眼穀中盎然的生機，將方才石室中的所見所感，暫時壓入心底。無論過往如何，當下，這裏是他和花千骨難得的安身立命之所。
    有些秘密，就讓它永遠埋藏在塵埃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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