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的裂縫深不見底，黑暗如同實質的墨汁，將光線與聲音一並吞噬。白子畫指尖凝聚的靈光僅能照亮周圍數尺，映出濕滑、布滿青苔與不明粘液的嶙峋岩壁。
    下行。無止境地下行。
    耳畔隻有兩人衣袂與岩壁摩擦的窸窣聲，以及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與心跳。花千骨緊緊抓著師父的衣袖，黑暗中，師父的存在是她唯一的錨點。方才穀口那驚天動地的景象，尤其是那宏大古老的裁決之音，仍在她腦海中回蕩，帶來揮之不去的寒意與敬畏。
    她能感覺到師父的氣息比平時虛弱，握著她手腕的掌心卻依舊穩定有力。她不敢出聲打擾，隻是努力跟上師父的步伐，小心避開那些濕滑和尖銳的凸起。
    不知下降了多久，腳下終於傳來實地的觸感，並非岩石，而是一種鬆軟、帶著潮氣的泥土。裂縫在此處豁然開朗，連接上了一條更加寬闊、卻同樣曲折幽深的天然溶洞通道。
    空氣驟然變得陰冷潮濕，彌漫著濃鬱的泥土腥氣和一種淡淡的、如同鐵鏽般的礦物質味道。靈氣也變得稀薄而滯澀，與靈霧穀那精純活潑的靈氣有天壤之別。這裏，是真正的地底深處，屬於岩石與黑暗的世界。
    白子畫停下腳步，略作調息，蒼白的臉色在微弱的靈光照映下，顯出幾分罕見的疲憊。他取出兩枚恢複靈力的丹藥，自己服下一枚，將另一枚遞給花千骨。
    “此地已深入地下，靈氣稀薄，且有地磁幹擾，神識探查受限。”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溶洞中帶著輕微的回音，“跟緊，勿觸他物。”
    花千骨服下丹藥，感覺一股暖流在體內化開，驅散了些許寒意，連忙點頭。
    白子畫辨認了一下方向——並非靠視覺或神識，而是憑借對地脈之氣微弱流動的感應，選擇了一條相對幹燥、氣流似乎有所流動的通道，繼續前行。
    溶洞內的景象光怪陸離。巨大的石筍與石鍾乳犬牙交錯，有的潔白如雪，有的卻呈現出詭異的暗紅或墨綠色，在靈光照耀下閃爍著幽幽的光芒。腳下時而平坦，時而需要攀爬濕滑的斜坡，有時甚至需要涉過冰冷刺骨、不知深淺的地下暗河。
    更令人不安的是，一些岩壁或石柱上，殘留著許多奇異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紋路，這些紋路隱隱散發出微弱的靈力波動，與靈霧穀中殘碑的符文、潭底禁製的氣息，似乎有某種遙遠的、扭曲的呼應。白子畫在經過這些地方時，總是格外謹慎，甚至寧願繞路。
    他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又似乎在規避著什麽。
    花千骨默默地跟著，努力記住走過的路線和師父規避的區域。她知道，此刻的每一步，都可能關係到他們的生死存亡。
    行進中，他們遭遇了幾次地底生物的攻擊。有潛伏在暗河淤泥中、突然彈出如同標槍般口器的盲眼怪魚；有倒懸在洞頂、能噴射麻痹粘液的巨大穴居蜘蛛；甚至有一次，地麵突然塌陷，露出一個布滿鋒利晶簇的深坑，若非白子畫反應神速，兩人險些跌落。
    每一次危機，都被白子畫以最省力、最安靜的方式化解，但花千骨能感覺到，師父的消耗在持續增加。那枚丹藥的效果，顯然不足以彌補他之前強行施展空間禁術的巨大損耗。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或許過了幾個時辰，或許隻是一天。
    終於，在穿過一條極其狹窄、需要側身擠過的岩縫後，前方出現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竟然有一片小小的、散發著微弱的乳白色光芒的“水潭”——並非真正的水，而是由某種富含靈氣的礦物質溶液匯聚而成，光線正是從這溶液中發出，勉強照亮了洞窟。
    更讓花千骨驚訝的是，洞窟的一角，生長著一小片散發著柔和綠光的、形似蘑菇的奇異植物，周圍的地麵也相對幹燥溫暖。
    白子畫仔細探查了洞窟的每一個角落，確認沒有危險，才稍稍鬆了口氣。
    “暫且在此歇息。”他聲音中的疲憊已經難以掩飾。
    他迅速在洞口布下隱匿與警戒的陣法，然後走到那片發光水潭邊，盤膝坐下，開始全力調息恢複。橫霜劍置於膝上，劍身的光芒都顯得有些黯淡。
    花千骨不敢打擾，也走到另一邊坐下，默默運轉功法。這裏的靈氣雖然稀薄，卻比通道中要濃鬱一些，而且那發光水潭散發的氣息，似乎對穩定心神、恢複靈力有微弱的好處。
    她看著師父閉目靜坐的身影，心中充滿了擔憂。這一次的危機，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險，師父也似乎受傷不輕。
    然而，她也知道，此刻自己能做的，就是不給師父添亂，盡快恢複，並且……努力變強。
    地脈迷蹤，前路未卜。
    但他們至少暫時擺脫了穀口的致命危機，在這黑暗的地底深處，找到了一處可以喘息的角落。
    隻是，這暫時的安寧能持續多久？靈霧穀上方的空間亂流帶何時會消散？那三名追兵是死是活？更重要的是，那古老的語言和深藍的光華，究竟意味著什麽？
    這些問題，如同這地底迷宮一樣，纏繞在心頭，卻暫時得不到答案。
    花千骨深吸一口帶著礦物氣息的潮濕空氣，閉上眼睛，開始嚐試入定。
    無論前路如何，恢複力量，總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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