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知人知麵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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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天幕總是凝著一層化不開的暗紫,柳月閣的紅桃樹卻開得張揚,枝椏間墜滿了胭脂色的果實,像淬了血的瑪瑙。
舒月斜倚在粗糙的樹幹上,烏黑的長發順著紅衣滑落,幾縷發絲沾了些紅桃的汁水,她卻渾然不覺,隻是一口接一口地啃著手裏的紅桃。
那果子酸得能讓尋常魔修皺眉咧嘴,汁水濺在她唇上,她卻依舊眉眼低垂,咬得果肉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要把心裏的鬱氣都隨著酸澀咽下去。
拂月遠遠看著就覺得牙酸,她清楚,舒月方才跪在天煞殿廣場上,被魔君訓斥了,所以心裏不舒服。
她快步走過去,指尖帶著微涼的魔氣,一把奪過舒月手裏啃得隻剩一半的紅桃,反手便擲向遠處的結界,紅桃撞在光膜上,化作幾點紅光消散了。
“別吃了,”拂月眉頭蹙著,語氣裏藏著關切“再這麽吃下去,你的牙明天怕是連魔氣都凝不住了。”
舒月握著空落落的手,猛地抬眼,眼底的悲傷瞬間被一層明亮的笑意覆蓋。
她目光掃過站在不遠處的斬月,又落回拂月臉上,聲音裏帶著雀躍的調子:“我想去人間走一趟,散散心。人間的花燈會轉,小吃能香透半條街,可好玩了。”
拂月撇撇嘴,指尖繞著發梢,語氣慵懶又帶著幾分不屑:“人間皆是凡夫俗子,東西粗陋,去了也是無聊,我才不去。”
“走啦走啦!”舒月哪容她拒絕,一把抓住拂月纖細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掙脫的執拗,紅衣裙擺掃過地麵的落英,她臉上滿是藏不住的興奮,拽著人就往魔界與人間的結界處走。
斬月望著兩人相攜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
他周身的氣息沉穩,默默提步跟了上去,黑色的衣袍在風中劃出無聲的弧度,像一道沉穩的影子。
人間的市集遠比魔界熱鬧,青石板路被往來行人踩得發亮,兩旁的攤位琳琅滿目,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混著食物的香氣,撲麵而來。
舒月拉著拂月走在前麵,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拂月則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側,纖纖玉指漫不經心地拂過一個兵器攤的凡鐵。
那些刀劍看著寒光凜凜,卻連最基礎的魔氣都抵擋不住,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誚,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這人間的兵器,和我們魔界的差遠了,怕是連最低階的魔兵都劈不開。”
“不看這個,”舒月笑著把她往對麵的首飾攤拽“女孩子家,看這些冷冰冰的東西做什麽。”
首飾攤的木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發簪,玉石的、銀質的,雕刻著不同的紋樣。
舒月一眼就看中了那支梨花簪,銀質的簪身雕著層層疊疊的梨花瓣,花蕊處嵌著細小的珍珠,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那些花瓣栩栩如生,仿佛風一吹就要飄落下來。
她拿起簪子,轉身踮起腳尖,輕輕為拂月戴上。
拂月的發烏黑柔順,梨花簪斜插在發間,襯得她本就嬌美的容顏多了幾分溫婉。
舒月退開半步,雙手背在身後,滿意地眯起眼睛,讚歎道:“真好看!”
女子愛美本是天性,拂月伸手摸了摸頭上的簪子,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揚,眼底的冷淡消散了大半,輕聲問:“真的嗎?”
“那當然!”舒月拍著胸脯,隨即轉頭看向一直默默跟在身後的斬月,笑著問道“是吧,斬月?”
斬月的目光淡淡掃過拂月,他向來隻關注修為與陣法,對這些女兒家的裝飾本就不敏感,思索片刻後如實答道:“倒也沒什麽不同。”
這話一出,拂月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她猛地轉頭瞪著斬月,銀牙咬得咯咯響,怒道:“你問他還不如問一頭豬!他眼裏怕是隻有刀劍陣法!”
舒月見狀,忍不住嗬嗬笑起來,知道自己確實問錯了人。
她連忙掏出從魔界帶來的碎銀付了錢,拉著怒氣衝衝的拂月快步離開,隻留下斬月站在原地,一臉莫名地摸了摸鼻子。
與此同時,人間的天水宅內,李行樂剛跨進大門,就看到院子裏的石桌旁坐著一位白衣男子。
那人白衣勝雪,氣質清冷,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魔靈,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李行樂心裏一驚,下意識地躲到了院角的老槐樹後,心裏嘀咕著,若安家怎麽會有外人,看這氣勢,莫不是江湖上的高手?
這時,陳若安端著一盤冒著熱氣的糖醋魚從廚房裏走出來,她係著素色的圍裙,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李行樂從樹後悄悄探出頭,看清那白衣男子的麵容後,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嘴,喃喃自語:“這不是上次那位白衣大俠嗎?他怎麽會在這裏?”
陳若安早就瞥見了樹後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笑著朝那邊招手:“行樂,別躲了,過來一起吃飯啊。”
李行樂沒辦法,隻能撓著頭,尷尬地笑著走了出來,在石桌旁坐下。
桌上擺滿了菜肴,糖醋魚色澤誘人,紅燒肉油光鋥亮,還有幾道清爽的時蔬,香氣直往他鼻子裏鑽,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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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安親昵地挽住刑天的手臂,語氣自然地向他介紹:“刑大哥,這是李行樂,是我最好的朋友,今日來家裏做客。”
接著又對李行樂說,“行樂,這是刑天,刑大哥。”
刑天抬眸,對著李行樂禮貌一笑,聲音溫和:“你好啊李兄。”
可李行樂心直口快,心裏的不舒服脫口而出:“看到你之後,我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
他體內靈根正灼熱躁動,與刑天氣息裏的魔氣隱隱相斥,“你身上的靈氣看著怪得很,像一層薄紗,下麵藏著別的東西。”
他隻覺得那氣息不對勁,卻根本想不到,那“別的東西”竟是魔界至尊的磅礴魔氣。
刑天笑容微滯,眼底閃過一絲了然。他清楚李行樂的戰神殘魂已開始覺醒,對氣息的感知愈發敏銳。
他不動聲色收斂氣息,靈氣更柔,幾乎融入空氣:“李兄說笑了,我不過是個尋常修士,哪有什麽別的東西。”
他能清晰感受到李行樂話語裏的疏離,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敵意。
陳若安連忙打圓場,伸手拍了拍刑天的胳膊,安慰道:“刑大哥你別往心裏去,行樂他就是說話直,沒有惡意。”
說著,她拿起筷子,不停地往刑天碗裏夾菜,“刑大哥,你多吃點,這些都是我特意做的。”
刑天看著碗裏堆起的菜,眼底的異樣漸漸散去,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好,多謝若安。”
這一幕落在李行樂眼裏,心裏更是不是滋味。
他看著兩人親昵的模樣,像極了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
他故意把碗遞到陳若安麵前,語氣帶著幾分撒嬌:“若安,我要一塊五花肉,你幫我夾一下。”
陳若安還在為他方才的無禮生氣,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你自己有手,不會自己夾?”
李行樂心裏一陣失落,隻覺得自己被徹底冷落了。
他氣鼓鼓地夾起一大塊五花肉塞進嘴裏,一邊用力嚼著,一邊死死盯著對麵的刑天。
他實在想不通,這個叫刑天的男人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能讓向來獨立的若安心甘情願地為他夾菜。
陳若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又怕刑天多想,連忙朝著李行樂擺了擺手,示意他收斂些。
可李行樂像是沒看見,依舊直勾勾地盯著刑天,臉上沒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反倒多了幾分嚴肅。
他放下筷子,一字一句地問道:“這位公子姓甚名誰,家住哪裏,可曾婚配?”
刑天放下手中的碗,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平靜無波,一口氣說道:“我叫刑天,無父無母,無家可歸,不曾婚配。”
李行樂愣住了,他沒想到對方的身世竟如此簡單。
可他心裏總覺得不對勁,刑天身上那股沉穩的氣度,還有偶爾不經意間流露的威壓,絕不是一個無依無靠的普通人能擁有的。
這背後,一定藏著什麽秘密。
夜幕漸漸籠罩大地,人間的夜色比魔界溫柔,掛在屋簷下的燈籠透出暖黃的光。
舒月三人尋到一座熱鬧的院子,裏麵正演著皮影戲。
院子裏坐滿了百姓,男女老少都看得津津有味。
白色的幕布上,皮影人靈活地跳動著,時而揮劍相鬥,時而執手相望,操縱皮影的藝人雙手靈巧得驚人,指尖翻飛間,皮影人的動作流暢自然,像靈活的蛇在幕布後穿梭,配上清脆的鑼鼓聲和藝人的唱腔,畫麵生動得讓人移不開眼。
舒月看得入了迷,紅衣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她甚至忘了方才的煩心事,時不時為皮影人的遭遇驚呼;拂月也收起了傲氣,托著腮幫子,眼裏滿是好奇;斬月站在兩人身後,目光落在幕布上,嘴角也難得地帶著一絲柔和。
天水宅的涼亭裏,晚風帶著淡淡的花香。
李行樂和陳若安坐在石桌旁,桌上擺著兩碗桂花糕,甜香彌漫。
李行樂向來藏不住話,啃了一口桂花糕,便直截了當地問道:“若安,你和那個刑天,是不是在談戀愛?”
陳若安握著勺子的手一頓,隨即臉頰微紅,點了點頭:“沒錯。”她抬頭看向李行樂,眼裏帶著期待,“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
李行樂皺著眉,把嘴裏的桂花糕咽下去,語氣帶著幾分納悶:“我總覺得他深藏不露,看著溫溫和和的,可身上總有種說不出的氣場,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
“那是因為你不理解他。”陳若安下意識地反駁道。
李行樂猛地提高了音量,語氣裏滿是急切:“那你理解他嗎?你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嗎?他的來曆,他的過往,你都清楚嗎?”
陳若安被問得啞口無言。是啊,她和刑天相識不過短短幾個月,隻知道他身手不凡,待人溫和,可他的過去,他的身份,她確實一無所知。
她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不了解可以日後慢慢了解啊。”
李行樂看著她心虛的樣子,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提醒:“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他是不是那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說不定他早就有了家室,三妻四妾都有可能,你可千萬別被他的表象騙了。”
“不會的,”陳若安嘴上強硬,心裏卻忍不住泛起一絲擔憂。
刑天的身世太過簡單,簡單得讓人有些不敢相信。
李行樂看穿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情的事急不得,你慢慢觀察。要是覺得不合適,就及時分開,別委屈了自己。”
陳若安望著天上的月牙,心裏的不安漸漸平複了些。
她點了點頭,乖巧地應道:“好,我聽你的。”晚風拂過,吹動她的發絲,也吹動了她心裏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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