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紅曲酒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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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講村約民俗,就徹底點,你讓我們簽什麽合同啊,哦,想要霸占房子的時候和我們講村約民俗,想要利益的時候和我們講合同,既然不要臉為什麽不幹脆不要臉到底啊,怎麽說?敢做不敢認?”
    薑如超看看薑遇,手抖著,最後指向陳愛男,“你,你,你怎麽教的?怎麽這樣說話?”
    “怎麽教的關你屁事,吃你家大米了嗎?我還沒跟你算把我媽扔在醫院的事情呢!再說,我爸我媽都拿我沒辦法,你以為你算什麽,也就客氣點叫你一聲大伯。”
    薑遇似笑非笑。
    薑遇這些年來與薑家關係的疏遠,大家都忽視了曾經的薑遇就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不僅說話厲害,做事也是不怎麽顧別人體不體麵的。
    在農村地區,薑遇小的時候,重男輕女是普遍的現象。
    那時候為了緩解農村地區對於計生的抗拒壓力,於是有政策,農村地區頭胎女兒,三年後可二胎。
    薑如超家就是這種情況,女兒薑品麗就大薑品德三歲。
    薑如超的弟弟薑如海家就不一樣了,先有的薑逸楠,因為第一個就男孩,所以後來就上環了,薑遇是意外有的,知道懷孕的時候已經六個月了。
    那年頭的人,還是想要多生孩子的,於是哪怕生活很困難,也想著生下來,於是到處躲了幾個月。
    生薑遇的時候,是躲在陳愛男娘家的老房子生的,老房子在山裏頭。
    那時候山區很窮,這邊生孩子幾乎每個產婦都要紅曲酒燉蛋,但躲在山上,連紅曲酒都沒有,發動的時候就陳愛男一個人,她自己燒的水,自己洗的竹刀,自己切的臍帶。
    等到薑遇外婆拿著一壺酒和幾個雞蛋過來時,薑遇已經包著布躺在一旁吃手指了,薑遇外婆趕緊給女兒用紅曲酒燉了蛋,讓陳愛男補一補。
    這件事情,在薑遇的印象中,陳愛男說過很多遍,語氣滿是自豪。大約是很自豪自己那時候的決斷,也很憐惜自己那時候的經曆。
    其實從陳愛男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到,陳家也是重男輕女的。
    大約是已經有了薑逸楠,所以陳家外婆對於老二是女孩沒什麽執著,相反,因為薑遇小時候經常在外婆家,所以外婆對薑遇還是不錯的。
    但薑遇從小就是一個憤怒的小孩,憤憤不平自己的來曆,憤憤不平為什麽哥哥壓歲錢比自己還要多,為什麽大家夥逗她時都和她說長大以後賺錢給哥哥蓋房子娶老婆,憤憤不平女孩要比男孩差。
    所有的親戚都說薑遇不懂事。
    這次撕了那張放棄承諾書,大家就自然而然想起了薑遇小時候做的那些事。
    薑如超與徐華銀氣衝衝地走了。
    陳愛男見狀,推了推薑遇,“好好說話,都是一家人,以後有一些事情,還要煩你大伯去跑的,特別是我這一病。”
    薑遇下意識就想頂,但腦子裏一閃到陳愛男的病,於是壓著沒說話。
    買的是周日的動車票,趕著周一看專家號。
    到上海的時候,是下午的四點多,入住了醫院邊上的賓館。
    上海這邊看病和溫州還是有差異的,溫州那邊大部分對於重大疾病都是先住院再排查,上海這邊大約是礙於床位的原因,門診會有很多的檢查,問能不能住院,就是回答先檢查完再講。
    這邊醫院實在是不舒服,大約是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樓道顯得太擠,廊道吊頂又太低,人一湧進來,就感覺是在一個密閉的隧道內,呼吸不暢。
    沒多大一會兒,陳愛男就麵色如紙。
    薑遇讓她坐在椅子上,從取號、排隊等等都一個人跑,隻有在需要陳愛男檢查的時候,才會帶著她去。
    檢查的結果很不好,醫生讓馬上住院。
    兩人對住院是有預期的,行李都帶夠了。
    當天就開了住院單。
    也是運氣好,剛好有現成的病房。
    一開始薑遇還擔心要等上幾天的,畢竟網上查到的信息都說這家醫院病房很緊張。
    住院後又是一堆的檢查,抽了一管又一管的血,每天都有不同的檢查,各種藥水開始輸起來,一連五天下來,陳愛男的臉都白了,食欲也降下來了,說話的力氣也小了。
    陳愛男隻知道自己腦子裏長了什麽,但那是什麽東西,她並不知道,而且陳愛男不識字,也聽不懂複雜的專業的名詞。
    但她知道長了什麽,可能就是什麽瘤,她知道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疾病,身邊得過這個病的,幾乎都沒有什麽太好的結果,但認知和現實是有差距的,真正的等自己生了病住院了醫院,進行各種治療的時候時,方才慢慢真實了起來。
    一開始的那種治病了以後慢慢就會好起來的期待,在住院治療以後,被鄰床、走廊裏來來去去的每一個腫瘤患者和家屬的言行,打散了。
    原來生病不是最可怕的,在醫院裏無窮無盡的絕望,才是最可怕的。
    醫院裏有清潔工,每天早上都會來清潔、消毒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嗆鼻得很,加上一個病房四個病人,有的身上掛著儀器,吃飯上廁所都在床上,於是房子裏可是不管怎麽清潔,都有一股子異味。
    似乎是每一個人身上帶著的,從眼睛裏,頭發上,嘴裏飄出來,時間久了,就連帶看護的人,都變得和外麵不是一個樣。
    每個人都神經兮兮的,各種偏方,天南地北的都有,寧德、福州、江西……每一個偏方在那些躺在床上的病人嘴裏都傳得神乎其神。
    薑遇要去買自費的藥物,留陳愛男一人在病房。
    有人問陳愛男,“你得的什麽癌?”
    陳愛男指了指腦袋,“裏麵長了東西。”
    那人又問,“怎麽查出來的?哪裏痛嗎?”
    陳愛男搖頭,“不痛不痛,沒什麽感覺。”
    “那應該還好,腫瘤也有一些好一些的一些不好的,你這不痛的,應該沒事,現在的技術比以前好了,聽醫生的話,可以治好的。”
    陳愛男笑起來,“是呀是呀,好不容易現在生活沒從前那麽難了,可要好好治的,我還有個女兒嘞,陪我來的,我還想看著她結婚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