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業大樓前的廣場上，氣氛難得莊嚴。
    淩晨的霧氣還沒散，像一層發黴的灰紗，籠罩著這片廣場。
    淩晨微涼。
    劉國棟站在台階最頂端。
    他身披那件標誌性的墨綠色軍大衣，雙手背負，脊背挺得筆直。
    身旁是裹著厚羽絨馬甲的林逸夫，還有幾名手按橡膠棍、神情緊繃的親信老保安。
    而在台階之下。
    數百名幸存者稀稀拉拉地圍成半圓。
    大多是些年紀稍大的普通人，或是家裏早就斷了糧，為了混那點“觀禮”的貢獻分，不得不硬撐著早起。
    寒風一吹，人群裏全是吸溜鼻涕和壓抑的咳嗽聲。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鐵吸住，死死盯著廣場一角。
    那裏，趙虎帶著他的“敢死隊”，正踏碎晨霧，大步走來。
    腳步聲沉悶，卻整齊得令人心驚。
    劉國棟眯起眼，視線穿透薄霧。
    下一秒，他原本微眯的雙眼猛地睜大，瞳孔不受控製地劇烈收縮。
    “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情報不對！
    他記得很清楚，昨天趙虎四處碰壁，除了幾個想不開的瘋子，根本沒人願意去送死。
    劉國棟甚至做好了趙虎隻帶兩三個人，悲壯赴死的心理準備。
    可現在……
    站在趙虎身後的，竟然是整整九條精壯的漢子！
    九個人。
    衣著雜亂，有的套著破舊皮夾克，有的穿著衝鋒衣，甚至還有人往胳膊上纏了厚厚的雜誌當護具。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氣勢。
    每個人手裏都抄著家夥！
    不僅沒有預想中的瑟縮。
    相反，這群人身上透著一股子亡命徒般的狠勁，甚至……還有一種詭異的亢奮？？？
    劉國棟的視線像雷達一樣，迅速掃過隊伍中的每一張臉。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染著枯草般黃毛的青年。
    “那個黃毛……”
    劉國棟眉頭微皺，側頭低聲問身邊的林逸夫。
    “我看著眼熟，是不是前兩天因為搶劫被抓進勞改隊的那個刺頭？”
    “叫啥來著？”
    林逸夫推了推眼鏡，鏡片後閃過一絲精光，低聲回道：
    “好像叫什麽峰哥。本來是在搬磚贖罪的，看來是被趙虎拉壯丁了。”
    “哼，狗改不了吃屎的混混。”劉國棟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趙虎也是急了眼，這種人渣也敢用。”
    然而。
    當他的視線越過李一峰，落在隊伍側後方時，呼吸猛地一滯。
    臥槽！
    那是什麽東西？
    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巨漢，像座移動的鐵塔，沉默地矗立在隊伍中。
    即便是在這清冷的早晨，他也隻穿了一件緊身的運動服，肌肉塊壘分明，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手裏並沒有拿什麽花哨的武器，僅僅是提著一根實心的鐵棍，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卻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壓迫。
    而這種壓迫感，劉國棟隻在趙虎身上感受過。
    甚至……此人看上去比趙虎還要凶悍！
    “等等！”
    劉國棟的聲音壓得更低了，語氣中多了一絲急促，“那個肌肉男是誰？怎麽從來沒見過？”
    林逸夫也愣住了。
    他迅速在腦海中翻閱那份爛熟於心的人口普查名單，最終茫然搖頭：
    “不在核心名單上，可能是之前一直躲在家裏的幸存者……這體格，恐怕是專業的練家子。”
    劉國棟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一個不在掌控中的強者！
    “你說……”
    劉國棟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聲音中帶著一絲猜測。
    “這人會不會是排行榜前幾位的某個匿名強者？除了那個該死的匿名第一，第二、第三到現在可都沒露過麵。”
    如果能把這種猛人收入麾下……
    不，哪怕隻是利用一次，也是巨大的價值！
    就在劉國棟心思電轉，盤算著如何拉攏這名猛將時，台階下的趙虎似乎察覺到了那道審視的目光。
    這老東西。
    眼珠子亂轉，又在憋什麽壞水。
    “啪！”
    趙虎猛地並攏雙腿，軍靴砸在水泥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爆響。
    他昂起頭。
    那張剛毅的臉上寫滿了悲壯，大聲吼道：
    “報告主任！溪流攻堅隊，集結完畢！應到十二人，實到十人！請指示！”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
    瞬間將周圍幸存者們的竊竊私語聲壓了下去。
    劉國棟迅速收斂起眼中的算計。
    他切換表情，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卻又充滿欣慰的“慈父”麵孔。
    快步走下兩級台階，做出一副親民姿態，聲音洪亮：
    “不錯！不錯！趙隊長！這些……就是你找來的勇士？”
    “是！”
    趙虎大聲回答。
    隨即，他轉身指著身後的李一峰，開始了他的“表演”。
    “主任！兄弟們聽聞小區缺水，無數老人孩子在幹渴中掙紮，心中悲痛萬分！他們雖然以前犯過錯，有過渾渾噩噩的時候，但在集體的大義麵前，他們選擇了站出來！”
    趙虎一把將李一峰拉到身前，用力拍著他的肩膀，力道之大，拍得李一峰齜牙咧嘴。
    “就像這位李一峰兄弟！他曾是個犯過錯的浪子，但在得知我們要去為小區尋找救命水源時，他哭著對我說：趙隊，我想做個好人！我想為咱們藍灣半島贖罪！哪怕是死在路上，我也要死得像個爺們！”
    李一峰被推到台前，麵對著劉國棟和數百雙眼睛。
    那一瞬間，這位昔日的街頭混混展現出了奧斯卡級別的演技。
    隻見他眼眶瞬間泛紅，嘴唇顫抖。
    “噗通！”
    一聲悶響，他竟直接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對著劉國棟行了個江湖大禮。
    “劉主任！以前是我不懂事！給集體添亂了！”
    李一峰嘶吼著，聲音哽咽：“今天，我李一峰將功贖罪！隻要能給大夥兒帶回一口水喝，我……我死而無憾啊！”
    說著，他還用力捶了兩下胸口。
    “咚咚！”
    仿佛那裏跳動的不是心髒，而是一顆赤誠的紅心。
    “好！好！好！”
    劉國棟被這突如其來的“真情流露”弄得一愣，隨即大喜過望。
    這簡直是完美的宣傳素材啊！
    浪子回頭金不換，還有比這更能體現他劉國棟“教化有方”、體現集體主義感召力的事情嗎？
    周圍的幸存者們也被這一幕震住了。
    “天哪，那不是那個流氓頭子嗎？居然轉性了？”
    “看來人到了絕境，還是有良心的啊……”
    “嗚嗚嗚，太感人了，他們這是去送死啊……”
    人群中傳來了壓抑的感歎聲。
    當然，也有不屑的冷笑。
    “演給誰看呢，一群傻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