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的鐵門在身後轟然關閉，將最後一絲月光隔絕在外。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湧來，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塵土和某種難以名狀的陳舊氣味。
    “打開照明。”零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平靜得仿佛隻是在進行一次尋常的考古勘探，“注意腳下，這裏的結構並不穩定。”
    幾道手電光柱劃破黑暗，照亮了幽深向下的混凝土通道。牆壁上布滿斑駁的汙漬和已經褪色的警示標誌，腳下散落著碎磚和廢棄的金屬零件。
    石猛點亮了一盞強光營地燈，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這鬼地方讓我汗毛倒豎。”
    隊伍小心翼翼地沿著斜坡向下。馮天懿走在零身側，【學者相】在潛意識中運轉，冷靜地記錄著通道的結構、空氣流動的細微變化，以及那些被歲月侵蝕卻依然隱約可辨的指示符號。
    “你似乎對這裏很熟悉。”馮天懿狀似無意地開口。
    “資料記載。”零的回答滴水不漏，“戰前民用防禦工程標準圖紙，編號C7至C12區域。”
    通道盡頭是一處相對開闊的大廳，裏麵散落著一些腐朽的行軍床和破損的木箱。角落裏甚至還有一台老舊的無線電設備，外殼已經鏽蝕穿孔。
    疲憊的幸存者們終於鬆了口氣，紛紛找地方坐下，分享著所剩無幾的食物和清水。孩子們在母親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但馮天懿的注意力卻被零吸引了。進入這裏後，零似乎變得……不同了。他的步伐不再僅僅是穩定，而是帶著一種精確的、仿佛測量過般的節奏。他的目光掃過牆壁和角落，不像是在尋找什麽，更像是在……核對。
    馮天懿不動聲色地放緩腳步，落在隊伍末尾。當零駐足在一麵看似普通的牆壁前，手指極其輕微地拂過一塊顏色略深的牆磚時，馮天懿借助【學者相】的敏銳觀察力，清晰地看到了零的指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藍色光點一閃而逝。
    那不是考古學家的手法。那更像是在……輸入指令。
    “發現什麽了？”石猛粗聲粗氣地問，提著燈走了過來。
    零瞬間恢複了常態，手指自然垂下：“隻是檢查結構完整性。這麵牆後麵應該是空的，可能是一個儲藏室。”
    石猛用機械臂敲了敲牆壁，傳來沉悶的回響。“還真是！能打開嗎？”
    “需要找到機關。”零的目光掃視四周，最終定格在大廳中央一個傾倒的金屬櫃子上，“幫我把它搬開。”
    在石猛和幾個守衛的合力下，沉重的櫃子被移開。地麵上露出了一個被灰塵覆蓋的金屬拉環。零彎腰拉起，一塊偽裝成地板的暗門悄無聲息地滑開，露出向下的階梯。
    “我的老天……”石猛湊過去，看著下方深邃的通道，“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機關？”
    “合理的結構推斷。”零的語氣毫無波瀾，“大型防空洞通常都有隱蔽的指揮所或儲藏區。”
    馮天懿沒有說話。他看得很清楚，零是直接走向那個櫃子的，沒有任何“推斷”的過程。他更像是一開始就知道機關在那裏。
    “我下去看看。”馮天懿主動請纓，他必須親自確認下麵的情況。
    “我和你一起。”零立刻接口。
    石猛看了看幽深的洞口，又看了看疲憊的族人：“我們在上麵警戒。有情況立刻喊話。”
    階梯向下延伸了十幾米，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個奇怪的、仿佛由流動光線構成的圓形接口。
    零徑直走到門前，從考古服的內袋中取出了一個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的樣式，與馮天懿前世在“歸墟”項目最高機密檔案中見過的通行密鑰，有八分相似！
    馮天懿的心髒猛地收縮。
    零將令牌貼近那個光線接口。一道藍光掃描而過，厚重的金屬門內部傳來一連串複雜的機括轉動聲，隨後無聲地向內滑開。
    門後的景象，讓馮天懿屏住了呼吸。
    這絕不是什麽戰前民用防空洞！
    房間內部充滿了一種冰冷的科技感，牆壁是某種合金材質，散發著柔和的白色光芒。數個操作台整齊排列，雖然落滿了灰塵，但屏幕似乎還隱約殘留著一點微光。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中央的一個圓柱形容器，裏麵充滿了淡藍色的液體，液體中浸泡著一些難以辨認的、扭曲的生物組織標本。
    而在正對麵的牆壁上，一個巨大的、由無數細小光點構成的標誌緩緩旋轉——那是一個不斷進行著“誕生”與“湮滅”循環的星雲狀圖案。
    歸墟！
    馮天懿幾乎要叫出聲來。這就是他前世付出生命代價追查的那個神秘項目的標誌！
    零仿佛沒有看到馮天懿劇變的臉色，他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熟練地走到一個操作台前，拂去灰塵，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起來。屏幕閃爍了幾下，竟然真的亮了起來，滾過一連串他無法理解的複雜代碼。
    “這裏……”馮天懿的聲音有些幹澀，“到底是什麽地方？”
    零停下操作，轉過身，深灰色的瞳孔在實驗室的冷光下顯得格外幽深：“一個‘觀測站’。用於收集和分析特定範圍內的……生物與環境數據。”
    “為誰收集數據？”馮天懿追問，手已經悄悄按在了腰間的槍柄上。
    零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鍾，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視著他體內那九個躁動不安的靈魂。
    “為了理解。”零緩緩說道，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實驗室內回蕩，“理解文明的韌性，理解生命的極限，理解……在絕望中，會綻放出怎樣的人性之光與暗。”
    他抬起手，指向房間中央那個浸泡著生物標本的容器。
    “也為了理解，像你這樣的‘異常個體’，究竟是如何誕生的。”
    馮天懿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零知道他重生的秘密？還是僅僅指他“九相人格”的能力？
    就在這氣氛凝固到極點的時刻，上方的洞口突然傳來了石猛急促而驚恐的呼喊：
    “下麵怎麽回事？！剛才有一道藍光衝上天了！整個山洞都在震動！”
    馮天懿猛地抬頭，看向零。
    零平靜地收回令牌，金屬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將那個蘊含著驚天秘密的實驗室重新隱藏起來。
    “一個古老的防禦機製被意外觸發了。”零走向階梯，語氣依舊平淡，“我們該上去了。‘獵犬’……可能已經被引來了。”
    馮天懿看著零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個神秘的同伴，他引領的道路前方，可能不僅僅是複仇，更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可能吞噬一切的漩渦。
    而他那顆複仇的心，在“歸墟”標誌出現的這一刻，變得更加灼熱，也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