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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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宵在做夢。
    這不是她的夢境——她似乎誤闖了誰的夢?這想法模模糊糊地一閃而過,然後她就忘了,陷入到全然的茫然當中。
    她踉蹌著睜眼,卻隻看見漫無邊際的朦朧,連自己垂落的手腕都隱沒在霧靄深處。
    阿宵赤著腳,水流從腳下淌過,涼意漫上腳背、將腳踝淹沒。試著往前走了兩步,青苔滑膩的觸感順著皮膚攀援而上,她不適地打了個哆嗦,後背起了層雞皮疙瘩。
    撥開迷霧,她在茫然中摩挲前行,腳下的水越走越淺。什麽也看不見,雙手探出、像個盲人般艱難摩挲著。
    她摸到一塊大石頭,都快到胸口處了。很高、也似乎很寬廣,阿宵摸不到邊界,索性雙手用力一撐,爬上這塊石頭。
    站在這塊石頭上,迷霧似乎淡了些許。
    阿宵眯起眼睛,看見前麵有個深色的背影,盤腿坐著。
    她往前走了幾步。
    “你是誰?”她試著出聲問。
    背對著她的背影晃動了下,但立馬就沒了反應,也沒有回頭看她。
    阿宵好奇心上來了,還非要知道這是誰不可,直接大步走過去。等走進了才發現,這背影的衣物上還印著她很熟悉的家紋——紅白相見的團扇紋樣。
    是個宇智波嗎?
    阿宵想伸手去拍這人的肩膀,猶豫了會兒,還是先出聲又問了一遍:“喂!你是誰啊?”
    還是沒理她。
    這人是聾子嗎?阿宵幹脆從旁邊繞到他身前去,看見了這人的正麵——
    是個少年,看年紀身量和她差不多大。一頭桀驁的炸毛,寬大的深藍色和服鬆垮地掛在身上,衣襟微敞,露出半截鎖骨。雙眼緊閉著,長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她蹲下來,湊近臉麵對麵地仔細瞧,鼻尖幾乎要碰到少年的臉,他始終沒睜眼。
    “你是聾子嗎?”
    阿宵伸出食指指尖去戳他的臉頰,“快點回答我!”
    炸毛少年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在阿宵期待地注視下,他終於睜開雙眼:“你好吵。”
    阿宵哼了聲,收回戳在他臉上的手指。
    “原來會說話啊,還以為你又聾又啞呢。”
    她站起身,叉著腰俯視盤腿坐的少年:“你是誰啊?宇智波嗎?”
    少年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聲音淡淡:“嗯,是宇智波。”
    “那我怎麽沒見過你?”阿宵有些狐疑,“叫什麽名字?”
    “不想告訴你。”
    阿宵被這回答氣得微微睜大眼,指著他不知道說什麽:“你、你!”
    “你怎麽說話呢!”
    阿宵生平最討厭別人無視她、不把她放在眼裏,她氣憤地蹲下,和少年對視,眼睛瞪得圓溜溜:“一點禮貌都沒有!”
    少年終於舍得分點眼神給她了,漫不經心睨了她一眼,隱匿在鴉羽般的睫羽下的深黑瞳孔似乎散發著冷氣。
    “沒禮貌的是你吧。”
    “是你!”
    阿宵怎麽可能承認:“我一見到你就和你打招呼了,你根本就不理我!連名字都不告訴我,太沒禮貌了!”
    “在問別人的名字前,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是最基本的禮貌。”
    阿宵一噎。
    好像、是這樣?
    她腦子混沌沌的,思緒像是生鏽的齒輪,轉動起來也一卡一卡的。竟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但她知道平時自己不這樣——
    她平時肯定能義正言辭反駁這人!
    但現在她有點詞窮,心虛地摸了下鼻子,嘟囔道:“……我是宇智波宵…好了吧!現在總該你說了吧!”
    他聲音依舊平靜:“哦,不認識。”
    阿宵的火氣‘蹭’的一下就上去了。
    “你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會啊,不然現在誰在和你說話。”
    這是來氣死她的吧!
    阿宵氣呼呼地伸手想去扯他的臉,卻輕而易舉被他抓住手腕,捏得她生疼,眼淚都要掉出來:“鬆、鬆手!”
    少年忽然湊近,目光冷淡地在她臉上來回逡巡。阿宵被盯得發毛:“看我看什麽!快點鬆手,疼死了!”
    “你剛才也是這麽盯著我的。”
    他鬆開手,將身體退回兩人相處的安全距離裏,低垂著眼:“現在知道這種感受不好了?”
    “你真討厭!”
    阿宵被他直白的話氣到幾次,沒了和他交涉的心,猛地站起身:“我不要和你說話了!你就一個人在這兒坐到死吧!”
    說完,她轉身大步向前走,繼續探索這迷霧的世界。
    少年什麽也沒說,又閉上眼睛。
    阿宵走了半天,實在找不到方向,走了半天,又看見那個討人厭的身影。
    “怎麽又是你!”
    她氣衝衝地走到少年麵前,用腳踢了下他的膝蓋,他紋絲不動。
    “喂,這裏是哪裏?”
    這回他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聲音悠悠蕩蕩飄到阿宵的耳朵裏:“你應該知道。”
    阿宵再次蹲下身看他:“知道什麽?”
    少年緩緩睜開眼睛,黑色瞳孔像兩泓深不見底的古潭,凝著層冷寂的霜。
    “連自己的萬花筒都認不出來?”
    ……咦?
    阿宵皺眉,手指摩挲著下巴:“我的萬花筒?我什麽時候有萬花筒了?”
    她陷入了長久的迷茫之中,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麽,可怎麽也想不起來。
    少年終於動了,抬起手,指尖點在阿宵心口。阿宵剛想罵他不要臉,結果被他眼神驅使著低頭、看到自己的心口,破開一個洞,露出骨頭的瑩白色,沾染上點點鮮紅血漬。
    “啊!”
    她驚嚇地大叫了一聲,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是、是鼬要殺她!
    他的刀捅穿了她的心口,她流了好多血、好多血!然後她用出了殺手鐧、右眼的萬花筒瞳術,可也沒能殺掉鼬……
    那現在?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根本沒感受到疼痛,阿宵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這個少年:“怎麽回事?難道這裏是三途川嗎?我……難道已經死掉了?”
    想到這裏,阿宵的臉色唰地白下去,嘴唇都有些哆嗦:“嗚……我還什麽都沒做呢……怎麽就死掉了!”
    她肩膀微微聳動著,竟真的一抽一噎地掉起了眼淚。
    少年涼薄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真沒用。”
    微涼的指尖撫上她臉頰,阿宵抬頭,淚眼婆娑,看見少年麵無表情地給她擦眼淚。
    手勁很大,阿宵覺得骨頭都在疼,她懷疑這人分明是想謀殺她!連忙後仰身子和他拉開距離,跌坐在地上。
    她捂著臉抱怨:“疼死了!你力氣怎麽這麽大,都快把我的臉按扁了!”
    “還有,我才不是沒用的家夥!”
    少年懨懨地抬起眼皮:“哦,是嗎?可是在我見過人裏,你就是最沒用的。”
    阿宵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沒用呢!我要不是被人殺掉了,肯定會大有作為!”
    說起這事就難過。
    阿宵一手捂著心口,血流過指縫,整隻手都黏糊糊的:“都怪宇智波鼬!無緣無故地就要殺我……我要向止水哥告狀!”
    少年發出一聲嗤笑。
    “「大有作為」?”他抬眼,上下環視,仔細打量了一番阿宵:“就憑你?有點難以想象。”
    “哼……你這人真不會說話。”
    或許是知道自己‘死掉了’,阿宵也沒了和他吵架的心,學著少年的樣子盤腿坐好:“那當然,聽好了!我可是13歲就開了萬花筒寫輪眼的天才!如果好好活著,我肯定是宇智波……不、是全忍界最厲害的人!”
    少年表情動都沒動一下:“就隻有這?未免太過自大了吧。忍界厲害的人多了去了,你都排不上號。”
    阿宵不滿。
    “你說什麽呢,虧你還是個宇智波。我開眼這麽早,可是宇智波的天才!宇智波是全忍界最強的家族,那我就是全忍界最厲害的人!”
    說起這話,她還真是一點都不帶心虛的。
    “忍界最強家族?”少年斂眸,重複一遍阿宵的說辭,問她:“那千手呢?”
    “千手?”
    他突然提及一個對阿宵來說已經有些陌生的姓氏,她甚至一時間都沒想起來,茫然地眨了眨眼:“千手?哦……你說那個千手啊!”
    她遲鈍想起這個姓氏最具代表的兩個人:“是初代和二代火影的家族?都沒怎麽聽說過了。好像在二戰裏都差不多死光了吧。”
    “怎麽說起千手了?他們沒落很久了——連個上忍都翻不出來啦,和我們宇智波沒得比!聽說以前是很強,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她用無所謂的語氣擺手說著,提及曾經與宇智波並肩的存在,還是建立了木葉、出了兩任火影的家族,一點敬畏之心都沒有。
    少年睫毛微顫。
    “是這樣啊,那看來宇智波也不遠了。”
    “你說什麽糊塗話呢。”
    阿宵覺得他腦袋壞了,伸手想去試他額頭溫度,被他輕飄飄擋下:“宇智波必然會走上和千手一樣的命運。”
    “不可能!”
    阿宵下意識反駁:“你是不是個宇智波啊?哪有你這麽說自己家族的!我們宇智波好著呢。”
    他冷笑:“就是像你這樣的笨蛋太多,宇智波才會走向滅亡。”
    “呸!”阿宵翻了個白眼:“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個宇智波!有我在一天,宇智波就不可能滅……誒、不對…”
    她低下頭,昂揚的語氣一下子低落下去:“我已經死掉了哦。”
    “那算了,宇智波怎麽樣和我沒關係了,我都死了。”
    出乎意料,少年這回倒讚同了她的話:“對啊,家族的興衰和死人有什麽關係呢?”
    迷霧裏,阿宵隻有離得很近才能看見他的表情,她不由自主地又朝他靠近了點:“嗯嗯,和我沒關係了。”
    她看見少年嘴角掛著抹冷笑,似笑非笑盯著她。
    “看、看我做什麽?”
    他伸手,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不知怎麽的,在他這樣的眼神下,她竟動彈不得,隻得呆呆地被動抬頭看著他。
    “當然是看……你這打攪死人安寧的家夥。”
    他捏著阿宵的下巴,或許沒怎麽使勁,但阿宵硬是覺得骨頭都快被捏碎了。很奇怪,明明胸口上那麽大的傷口一點都不痛,但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倒是清清楚楚、一分未減。
    阿宵吃痛嘶氣:“我怎麽了?我都死掉了!”
    “我什麽時候說你死了?”
    少年湊近,呼吸交織間,阿宵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聲很淺、呼出的氣也帶著涼意:“不過也快死了……愚蠢的小鬼,竟敢召喚我——”
    “我的力量,用得高興嗎?”
    ……誒?
    這、這個人是?
    阿宵愣愣的看著他的眼睛,看上去年紀和她差不多大,眼神裏卻有股超出這個年齡的漠然——蔑視一切的冷漠。
    她猛地打了個激靈:“什、什麽?你是誰?”
    說到現在,他連名字都沒告訴她呢!
    少年終於站起身,捏著她下巴的手也沒鬆開,陰影籠罩了她,在迷霧中顯得更為高大。
    “真沒用啊,居然還沒猜出來。”
    什麽呀………
    阿宵一點頭緒都沒有。但心口突然傳來劇痛,她措不及防的大喘氣,眉間猛然蹙起,額頭冒出冷汗。
    少年一手蓋上阿宵的眼睛,讓她徹底陷入黑暗。聲音也好像離得很遠很遠似的,繞過彎彎曲曲、淌過人間的水流聲,不真切的傳達到她耳朵裏。
    “醒來吧,在如同地獄的現實世界裏,我會注視著你——直到你死去的那天。”
    .
    身體和四肢灌了鉛似的沉重,重若千鈞,提不上一點力。
    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宇智波宵】
    【阿宵】
    【醒醒】
    ……!
    她猛地睜開眼。
    泛著冷光的純白天花板在瞳孔裏搖晃,消毒水的氣味湧入鼻腔。
    腕間傳來溫熱的觸感,阿宵偏過頭,正對上一雙淬著暖金色光暈的眼睛,青年對她展露出溫柔的笑容,撫上她的臉頰:“沒事了。”
    她茫然眨眼,眼神遲遲聚焦不上。青年見她這樣,俯身抱住她,呼吸掃過她頸間:“放心吧,都說過不會讓你死掉。”
    阿宵張嘴,下巴擱在青年的肩上,眼神落在虛空中,嘴唇嗡動,似乎說了什麽——
    【Ma…da……ra】
    ……?
    懷抱驟然收緊,泉奈直起身,俯視她:“你說什麽?是說那個自稱‘宇智波斑’的冒牌貨嗎?”
    她眼神依舊落在虛空,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反應遲鈍,好一會兒,眼球才遲緩地轉動,放在青年身上。
    “誒……啊,是的。”
    她緩慢地、用力地眨了下幹澀的眼睛,接上宇智波泉奈的話題:“那個‘斑’和鼬,他們怎麽樣了?”
    青年麵色溫和地牽起她的手,輕聲安慰:“讓他們跑了。但沒關係,下次肯定能抓住,不會有事的。”
    他笑著說:“還有,就別叫冒牌貨那個名字了,他可不是真的【宇智波斑】。”
    阿宵注視著他的臉,慢慢點頭。
    “嗯,那是個冒牌貨,我知道。”
    ——因為真正的【宇智波斑】,正在這間病房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