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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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讀書的種子,但前途未卜,家世更是與陸家雲泥之別。”
陸景明將打聽到的消息告訴蘇清歡,眉頭微蹙,“玉婷若真跟了他,日後怕是少不了吃苦。”
蘇清歡沉吟片刻,道:“家世貧寒倒非絕路,隻要人有誌氣肯上進。
關鍵是品性如何,以及……他對玉婷,究竟是何態度?”
若那柳承嗣隻是貪圖陸家門第,或是玩弄少女情懷,那便絕不能容。
陸景明點了點頭:“我明白。我已讓人繼續留意,也會找機會……親自去見見此人。”
這日,天氣晴好,蘇清歡帶著新製的梅花香餅回到主宅給王氏嚐鮮。
路過花園時,卻見陸玉婷獨自一人坐在避風的亭子裏,手中拿著一方素帕,正對著上麵幾行墨跡出神。
連蘇清歡走近都未曾察覺。
蘇清歡目光微凝,那素帕質地普通,絕非陸玉婷平日所用之物,上麵的字跡清瘦有力,顯然是男子筆跡。
內容是一首詠梅的五言絕句,辭藻不算華麗,卻格調清雅,借梅喻誌,隱隱透出寒門學子的孤傲與期許。
“妹妹好雅興。”
蘇清歡出聲。
陸玉婷嚇了一跳,慌忙將帕子攥緊藏在袖中,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強自鎮定,板起臉道:“要你管!”
蘇清歡在她對麵坐下,將食盒推過去:“新做的梅花香餅,母親嚐著說好,你也試試。”
陸玉婷瞥了一眼那造型精致的香餅,卻沒有動。
蘇清歡也不勉強,目光落在亭外那株開得正盛的臘梅上,似是隨意說道:“這梅花長在牆角,無人看顧,卻能淩寒獨自開,香氣清逸,倒比那些暖房裏嬌養的花草,更多了幾分風骨。”
陸玉婷聞言,下意識地捏緊了袖中的帕子,眼神微動。
蘇清歡繼續道:“隻不過,寒梅雖好,若離了根土,移至暖室,怕是反而活不長久。
有些風景,有些性情,或許隻合遠觀,強求不得。”
她這話意有所指,陸玉婷如何聽不出來?
她猛地抬起頭,瞪著蘇清歡:“你什麽意思?你說誰強求?誰離了根土?”
她情緒激動,眼圈瞬間紅了,“你們都覺得他是寒門子弟,配不上我是不是?覺得我是一時昏了頭是不是?”
“我並未說他配不上你。”
蘇清歡語氣依舊平靜,“我隻是覺得,你若真對他有心,更該為他計長遠。
而非隻顧眼前兒女情長,授人以柄,毀他清譽,也誤你終身。”
她拿起一塊梅花香餅,輕輕放在陸玉婷麵前:“這香餅,需用冬日初綻的梅蕊,佐以適量蜜糖,火候分寸都極講究,多一分則苦,少一分則膩。
感情之事,或許也是如此,時機、分寸,都至關重要。
在你兄長查明他品性,在你確定他能承擔得起你的心意之前,謹慎些,總無大錯。”
說完,蘇清歡便起身離開了亭子,留下陸玉婷一人對著那塊香氣嫋嫋的梅花餅和袖中那方滾燙的錦書,怔怔出神。
她想起柳承嗣將那方帕子遞給她時,那清俊臉上泛起的紅暈和閃爍的眼神。
想起他說的“聊表寸心,望小姐勿棄”,心中便是一陣甜蜜的酸澀。
可蘇清歡的話,卻又像一盆冷水,澆得她透心涼。
是啊,若此事傳揚出去,柳承嗣一個無根無基的寒門學子,必遭唾棄,前程盡毀。
而她自己,除了擔上個私相授受的惡名,又能得到什麽?
她看著那方帕子,上麵的墨跡仿佛都帶著灼人的溫度。
這錦書,此刻竟重若千斤,寄托著少女最初最純的悸動,也承載著可能毀滅一切的危機。
另一邊,蘇清歡回到自己房中,心中亦不平靜。
她並非要扼殺陸玉婷的情感,隻是在這禮教森嚴的時代,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她得想個更穩妥的法子,既全了玉婷的心思,又能護她周全。
而陸景明那邊,也已打定主意,要親自去會一會那個讓自家妹妹魂牽夢縈的柳承嗣。
梅香暗度,錦書難托,這少年少女的情愫,終究需要放在現實的陽光下。
經受考驗,方能知道,是刹那煙火,還是可燎原的星火。
……
陸景明尋了個由頭,親自去了一趟大相國寺,名義上是為府中祈福添香油,實則暗中觀察了那柳承嗣。
回來後,他與蘇清歡在書房閉門談了許久。
“人倒是清瘦,穿著洗得發白的儒衫,住在香積廚旁最便宜的雜役房裏。”
陸景明眉頭微鎖,語氣複雜,“我與寺中知客僧打聽,說他每日天不亮便起身讀書,直至深夜,除了必要的勞作,幾乎足不出戶。
言談間……確有幾分孤傲,但談及學問,眼神清亮,不似奸猾之徒。”
蘇清歡靜靜聽著,問道:“你與他可曾交談?”
陸景明搖了搖頭:“未曾深談,隻遠遠看了幾眼。
不過……我讓知客僧故意在他麵前提及了陸家,他神色如常,並無攀附之色,反倒像是刻意避嫌,轉身便回了房中苦讀。”
這一點,讓陸景明對他倒是高看了一眼。
若那柳承嗣一聽陸家名頭便趨炎附勢,他反倒要立刻斷了玉婷的念想。
“如此看來,倒不全是虛情假意。”
蘇清歡沉吟道,“隻是,家世清寒,前途未卜,確是實情。”
正當兩人商議之際,書房門被猛地推開,陸玉婷紅著眼睛衝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陸景明麵前,淚水漣漣。
“哥哥!我知道你們瞧不起他!可他是有真才實學的!他一定會高中的!
求求你們,別為難他……我……我除了他,誰也不嫁!”
她哭得梨花帶雨,這幾日顯然備受煎熬,人也清減了不少。
陸景明看著從小嬌縱的妹妹這般模樣,心中又氣又憐。
他沉聲道:“起來!像什麽樣子!陸家的女兒,豈能如此輕賤自己!”
蘇清歡上前,將陸玉婷扶起,遞過一方帕子,溫聲道:“妹妹,你兄長並非要為難他,隻是為你長遠計。
婚姻大事,關乎一生,豈能兒戲?”
陸玉婷抽噎著,緊緊抓住蘇清歡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嫂嫂……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頂撞了你……可這次,我是真心的!
他說了,待他高中,必定風風光光來娶我!他不會負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