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生於微末的王 第八章 日神

字數:7342   加入書籤

A+A-


    石峰稍等了一會兒,讓陳柏好好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帶著複雜的眼神,最終對著陳柏說道:
    “但現在你知道了真相。如果你加入磐石,就等於在所有正神神選者的獵殺名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們可不管你是不是神選者,隻要你和我們有關係,那他們會像狗一樣追著你,直到你死,或者你把他們弄死。”
    聞言,陳柏莫名感覺喉嚨發幹。
    但隨著他想起上郡的高牆,想起屏幕上那個頂替自己的名字,想起王彪貪婪的嘴臉,想起母親冰涼的手,他心中就充滿了不甘。
    然後,他想起命格裏那行字——
    【全麵發展,百煉成神】
    既然他有能力改變,那為何不去改變?
    “老師,”他回頭看向陳燁,慢慢開口,“你說正神是先天神靈,管理世間秩序,驅散罪惡,將陽光灑滿大地,讓每一個人都得到神明的庇護,是嗎?”
    “是。”
    “那為什麽上郡的人可以隨意頂替下郡的名額?為什麽王彪那種人能橫行霸道?為什麽我母親染了瘴毒,就得等死?”
    陳柏的聲音在顫抖,不是恐懼,是壓抑太久的憤怒,“如果這就是正神管理的‘秩序’,那這秩序,有個屁用。”
    陳燁眉頭突然一跳,他本能地感到這不是什麽好征兆。
    “陳柏,你別衝動。我知道你恨這一切,但我也同樣如此。”
    他想要走上前,卻被陳柏抬手止住。
    因此,他隻能在遠處接著說道,“但你想清楚,與所有正神為敵,意味著你這輩子都要活在追殺裏。你母親怎麽辦?你能帶著她亡命天涯嗎?”
    “所以我更要變強。”
    陳柏再一次後退一步,離陳燁更遠了一些,
    “我要強到沒人敢追殺我,強到能給我媽一個真正的家——不是破屋子,也不是貧民窟,是一個有陽光、有幹淨水、不用每月買藥續命的地方。”
    陳燁愣住了,他看著少年臉上決絕的表情,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與陳柏之間從始至終都隔了一層厚厚的壁壘,他們兩個從始至終都是走在兩條路上的陌路人。
    他是青山學院的教授,隻用教導好學生,從來不用承擔生活的重壓。
    他可以睡到很晚才醒來,他可以悠閑地坐在院子中看著學生們練拳,他可以在漫長的午後沏茶,小憩一會兒,然後在夜幕降臨時結束這平淡的一天。
    但,陳柏不行。
    他每天要在礦上挖到足夠的礦石,才能賺到一天的夥食,才能拿出錢去交稅,才能在王彪那群壓迫者的腳下苟延殘喘地活著。
    他每天要拚盡全力地去學習,才能彌補上自己天賦帶來的空缺。
    他們不過是在某個節點短暫地交匯了一下,陳燁卻天真地認為自己可以帶著陳柏一路前行。
    最終,陳燁緩緩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
    再睜開時,眼裏隻剩下疲憊。
    “你是對的,阿柏。”
    “我才發現,原來你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麽走。而我,也不應該再將你束縛在我那條安逸的道路上。”
    “放心,”陳燁笑著對陳柏說,“在你成長成大樹之前,我會幫你照顧你的母親,所以,你就盡可能地去追尋你的夢想吧,老師永遠支持你。”
    他把電子推薦信塞回懷裏,轉身要走,又停住。
    “陳柏,”他沒有回頭,“如果你真要走這條路……記得一件事。”
    “老師……”陳柏下意識回頭望去,隻見到昏黃的燈光將陳燁的影子拉得極長,卻扭曲。
    “野神之所以被正神圍剿,不隻是因為神位之爭。”
    陳燁的聲音在夜風裏飄散,“很多野神……本身就走歪了。它們靠吞噬怨恨、恐懼、絕望成長,它們的神選者,久而久之也會被侵蝕心智。
    也許現在能夠保持人性,但以後呢?阿柏,我希望你——
    手握力量,麵對誘惑時……別變成你曾經最恨的那種人。”
    話音徹底消散在空地中,那道落寞的身影便消失在礦場入口的陰影裏,就像陳燁來時一樣,無影無蹤。
    “我……”
    陳柏眼裏不知何時溢滿了淚水。
    “我一定會做到的……”
    場上寂靜一片。
    “話說,你們兩個倒還挺像,難怪是師徒呢。”
    誤會徹底解除,石峰也不由地感受到一陣輕鬆,率先打破了寂靜。
    陳柏擦去淚水,轉身看向石峰:“給我五天時間傷到趙烈,還有四天。”
    石峰挑了挑眉:“事到如今,你已經知道了真相,還想來?”
    “更想來了。”陳柏說,“你們敢和所有正神對著幹,說明你們夠瘋。而我現在——也想瘋一把。”
    石峰歎了一口氣,他走到陳柏身邊拍了拍陳柏的肩膀:“你老師是個聰明人。他說的對,野神的力量……確實會侵蝕人。”
    “侵蝕到最後,他們就會徹底詭變,淪為荒原上的一隻沒有意識的野獸。”
    石峰頓了頓:“但你老師也說錯了一點。”
    陳柏看向他。
    “不是所有野神都靠負麵情緒或者吞噬生靈成長。”石峰望向遠處高聳的圍牆,眼神悠遠,
    “祂們有些也像正神一樣汲取信徒的信力。”
    “所以說,野神裏也有好人——或者說,好神。隻不過正神不容它們,就像上郡不容下郡。”
    陳柏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說:“那些東西暫時與我無關,我現在該去挖礦了,明天還要找趙烈。”
    石峰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你還真是……行,去吧。我等著你真正成為我們的一員。”
    陳柏點頭,轉身走向礦場深處。
    走出幾步,他聽見石峰在身後說。
    “陳柏,如果你真能在五天內傷到趙烈……歡迎來到亡命之徒的世界。”
    陳柏沒有回頭,隻是舉起手揮了揮。
    而下一刻——
    【心有所悟,“**”神明向你投來了目光。】
    【你的身體發生了未知的蛻變。】
    腦中莫名傳來響聲讓陳柏的腳步驟停。
    一股難以形容的悸動從腳底竄上頭頂,接著他猛地一抬頭——
    隻見天穹之上,層層疊疊的烏雲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撕開,一道熾烈到無法直視的光芒筆直貫穿夜幕。
    那不是星光,也不是月光。
    那是一輪灼目的、燃燒的太陽,蠻橫的將世間的一切壓倒在身下——不,那不是太陽。
    那是……一隻幾乎將整個世界籠罩的眼睛。
    金色的瞳孔占據了大半個天空。
    冰冷、威嚴,毫無情感地俯瞰著下方螻蟻般的土地。光芒所及之處,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廢墟、礦場、貧民窟,鐵皮屋頂,一切都被鍍上一層燃燒的金邊。
    陳柏身邊的空氣驟然滾燙,就像身處在火爐之中。而遠處傳來零星尖叫,那是被強光刺醒的下郡居民。
    “日神……?!”石峰瞳孔驟縮,“怎麽可能?這裏明明不是祂的領地。”
    隨著被那道光芒掃過,石峰感到皮膚傳來灼燒般的刺痛,一道金色的印記在他的手臂上浮現,天然的威壓席卷而來。
    他不過是個五階初期的武者,麵對這種程度神明威壓當即就跪倒在了地上。
    而夏桃更是不堪,她悶哼一聲,身上那些詭譎的花紋像是被燙到一般急速消退,整個人踉蹌一步,五體投地,動彈不得。
    而陳柏——
    他僵在原地,整個人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金色光柱籠罩。
    光柱之中,熾白的火焰憑空燃起,從他衣角、發梢、皮膚每一個毛孔湧出,瘋狂纏繞、升騰。他像一個人形火炬,在夜空下劇烈燃燒。
    “陳柏!”
    石峰怒吼,想衝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威壓死死按在原地。
    陳柏又不是神選者,為什麽會吸引日神這麽多的目光。
    火焰中的陳柏沒有慘叫,他不知何時失去了意識,眼白翻起,而那個金色的巨眼依舊緊緊盯著陳柏。
    【注意,你的身體正在發生未知異變。】
    ……
    幾乎同一時間,才走出數十米遠的陳燁猛然回頭。
    他看見了那隻眼,也看見了那道連接天地的光柱。
    “那是……日神……怎麽會?”他臉色劇變,轉身就要往回衝。
    一道清瘦的身影卻悄無聲息地攔在他麵前。
    池墨依舊穿著那身灰白練功服,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有那雙眼睛靜得像一潭死水。
    卻又閃爍著違和的金色的光芒。
    她是池墨,是日神的神選者。
    “老師,請您止步。”
    “池墨?你怎麽——”
    “您應該知道,您能查到的,我也有權限查詢,甚至…優先於您。”
    話音落下,陳燁瞬間理解了一切的原委。
    她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他們是野神神選者,是天地的敵人。您若相助,便是與日神為敵,與天地秩序為敵。”
    陳燁皺眉:“讓開!”
    “野神注定被正神【獵殺】,其選者必受【審判】,終將【抹除】——這是天地之理。”
    池墨半步未退。
    她清楚陳燁要動手的話她絕對攔不住,但不知怎麽的,一股不服的念頭始終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促使她進一步說道,“您應該比誰都清楚,為了一個叛徒,這不值得。”
    她不服,她不服為什麽陳燁看中陳柏而非她。
    ……
    另一邊,趙烈正在家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值班”。
    “媽的,那個臭小子到底來不來?”
    自從他回家後看見陳柏塞在他門底下的紙條時,他左眼皮就一直跳,根本沒有停過。
    縱使他在荒原裏動不動就幾天不睡覺,但被小小的陳柏逼到這種地步,他還是頭一次遇見。
    然而,窗外的天突然亮了。
    亮得刺眼,亮得詭異。
    他愣了一秒,隨即渾身汗毛倒豎,想也不想地抓起唐刀,撞碎窗戶就翻了出去——
    幾乎就在他落地的同時,一柄純粹由光芒凝成的金色巨劍從極遠處飛來,裹挾著雷霆之勢,貫穿了他剛才所在的整棟樓。
    轟——!!!
    五層高的舊樓像是紙糊的一般,從中間被劈開、瓦解、崩塌。煙塵混合著金光衝天而起,碎石和斷裂的鋼筋四處飛濺。
    整條街都在震動。
    趙烈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爬起來,回頭看去,原先的住處已是一片廢墟。哭喊聲、求救聲從瓦礫中隱約傳來,就他所知,那裏麵還住著上百個無辜的人。
    “這群混蛋……”他盯著天空中那隻金色的眼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根本就沒把下郡的人當人!”
    他握緊刀,忽然想起什麽,猛地轉頭看向礦場方向——
    那道通天的光柱,在夜色中灼灼醒目。
    接著,一道熟悉的精神波動從那裏一圈一圈地激蕩過來,趙烈瞬間意識到這是夏桃放出的信號。
    “小桃,老大……?!”
    他心頭一沉,朝著光柱的方向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