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與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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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煙尚未散盡,血腥味依然刺鼻。碼頭和村莊的交界處,新挖的土坑旁,氣氛肅穆。
六具用白麻布(臨時湊集的)覆蓋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坑邊。他們是這場血戰中死去的西河村民,有趙鐵山手下的護衛隊員,也有普通村民。最年長的四十八歲,最年輕的,才十七歲。
全村能走動的人,都來了。沒有人說話,隻有壓抑的抽泣和粗重的呼吸聲。劫後餘生的狂喜褪去,失去親友的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上每個人的心頭。
肖揚站在最前方,看著那六具屍體,沉默了很久。他知道,作為領導者,必須說些什麽。但任何華麗的言辭,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跪下。”他低聲道,率先對著土坑,單膝跪了下去。
老村長愣了一下,隨即顫抖著,在旁人的攙扶下,也跟著緩緩跪倒。然後是趙鐵山,林清,所有的青壯,婦孺……黑壓壓一片,全部跪了下來。
肖揚俯身,用雙手捧起一把還帶著濕氣的泥土,緩緩撒入坑中。
“今日埋骨於此的,是我西河村的兄弟,是我肖揚的袍澤。”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壓抑的悲愴和沉甸甸的重量。
“他們沒有死在饑荒裏,沒有死在病痛中,卻死在了想要搶我們活路的豺狼刀下。”
“他們用命,守住了咱們的碼頭,守住了咱們的糧,守住了咱們剛剛看到的那點盼頭。”
“我肖揚,在此立誓。”
他直起身,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悲傷、疲憊、卻又因他的話而重新燃起火焰的臉。
“從今日起,西河村,不養閑人,但也絕不虧待任何一個為村子流血、流汗的人!”
“這六位兄弟的家眷,隻要我肖揚在一天,隻要西河村在一天,他們的父母,村中奉養,直至終老!他們的妻兒,村中撫育,直至成人!他們應得的工分、口糧、福利,一分不少,三倍發放!”
“受傷的二十三位兄弟,全力救治!藥石用最好的!養傷期間,工分照發,待遇從優!落下殘疾,無法勞作,由村中供養終生!”
“從今天起,西河村,生有所養,老有所依,傷有所治,死……有所安!”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度:
“他們的血,不會白流!”
“這筆血債,我肖揚記下了!西河村記下了!”
“青狼幫也好,什麽幫也罷!誰敢再犯我西河村一步,今日這六位兄弟的墳,就是他們的榜樣!”
“轟!”
仿佛有火星濺入了滾油。原本沉浸在悲傷中的村民,胸中那股被壓抑的憤怒、悲痛、以及劫後餘生的不甘,被這番話徹底點燃!
“報仇!”
“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跟著肖先生!幹死那幫雜碎!”
怒吼聲震天響起,連江水都為之震顫。悲傷化為了力量,淚水澆灌了仇恨的種子,也凝聚了更堅固的團結。
葬禮在悲憤的氣氛中結束。六座新墳,背靠青山,麵向怒江,如同六塊沉默的界碑,宣告著西河村用血劃下的底線。
接下來,是論功行賞。
繳獲的青狼幫物資堆積在新建的倉庫前。刀劍弓弩,錢糧布匹,甚至還有幾小箱品質不錯的傷藥。林清帶著幾個識字的村民,連夜清點造冊。
在新建的、充當議事堂的寬大木棚裏(用繳獲的船板搭建),肖揚主持了西河村第一次正式的“軍功”與“貢獻”評定大會。
趙鐵山渾身纏著繃帶,被記“首功”,額外獎勵“紅石點”十顆,可優先挑選繳獲的兵器甲胄(他選了曹雄那把厚背砍山刀和一件半身皮甲),並正式任命為“護衛隊隊長”,月享固定“甲等”工分待遇。
林清負責後勤調度、工事規劃、情報記錄,記“大功”,獎勵“紅石點”五顆,正式任命為“工曹兼文書”,同樣月享“甲等”工分。
老韓、老周等工匠,在守城和製造中發揮關鍵作用,記“功”,獎勵“紅石點”三顆,待遇提升。
所有參戰村民,按殺敵、負傷、堅守崗位等情況,分別記錄功勞,發放額外工分和實物獎勵(主要是糧食、鹽、布匹)。
戰死的六人,撫恤當場發放,由其家眷領取,並記錄在冊,永享村中優待。
一套清晰、公正、且極為豐厚的獎罰製度,就在這血與火之後,迅速建立起來。它告訴所有人:在西河村,付出必有回報,犧牲必得厚恤,背叛與怯懦,則絕無容身之地!
民心,在經曆了悲痛、憤怒、論功行賞之後,非但沒有渙散,反而凝聚成一塊堅不可摧的頑鐵。係統界麵上,【民心凝聚】數值雖然沒有變化(已到峰值),但多了一個新的狀態:【鐵血認同——對領袖的絕對信任,對村落的強烈歸屬,對外敵的同仇敵愾】。
處理完內部事務,肖揚的目光轉向了外部。
青狼幫主力受挫,頭目曹雄被殺,短時間內應該無力再組織大規模進攻。但此仇已結,不死不休。清瀾郡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
“林清,”肖揚將林清叫到新建的、相對私密的“書房”(其實就是個安靜點的窩棚,擺上了用木板釘成的桌案),攤開那張粗略的地圖,“清瀾郡守周文昌,和青狼幫,到底是什麽關係?僅僅是勾結,還是……”
林清神色一凜,低聲道:“肖先生,據家父留下的隻言片語和我沿途打聽,周文昌與青狼幫幫主‘青麵狼’賀天雄,關係極深。賀天雄早年是周文昌的護衛頭子,後來周文昌上位郡守,賀天雄便拉攏舊部,成立了青狼幫,表麵是幫派,實則是周文昌在暗處的爪牙,替他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比如強征賦稅、打壓異己、控製商路。這次曹雄來襲,背後未必沒有周文昌的默許甚至支持。”
肖揚點點頭,和他猜測的差不多。打狗要看主人,打了青狼幫,就等於打了周文昌的臉,也動了他的錢袋子。
“周文昌此人,風評如何?在郡中勢力如何?”
“貪婪,酷厲,睚眥必報。”林清語氣肯定,“他能坐上郡守之位,靠的是本家‘周氏’在清瀾郡的勢力,以及攀附了州裏某位大人物。在郡中說一不二,與州府關係也盤根錯節。我們西河村此番……怕是徹底得罪他了。”
“得罪就得罪了。”肖揚語氣平淡,“難道不殺曹雄,不守碼頭,他就會放過我們?碼頭建起來,動了青狼幫的漕運利益,一樣是得罪。既然躲不過,那就不躲了。”
他看著地圖,手指在“清瀾郡城”和“西河村”之間劃了一條線。
“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等他們來打,而是要想辦法,讓他們……不敢輕易來打,或者,來了也占不到便宜。”
“肖先生的意思是……”
“第一,鞏固自身。”肖揚道,“碼頭防禦工事要立刻升級,利用繳獲的物資,大量製造弩箭、陷阱。瞭望塔要增加,預警範圍要擴大。同時,利用【初級武備坊】圖紙,盡快把武備坊建起來,我們需要自己打造更精良的武器,至少是合格的矛頭和箭鏃。”
“第二,廣積糧,高築牆。”他繼續道,“紫霄宗李煥那條線要抓牢,不僅是廢料,看看能不能通過他,搞到一些基礎的武器圖紙或者防具材料。黑水鎮那邊,要繼續施壓,讓他們不敢有二心,反而要從他們身上榨出更多糧食和鐵料。我們自己,磚窯要擴大,不僅要燒磚,還要嚐試燒製陶器、甚至簡單的鐵器!後山的土地,能開墾的立刻開墾,種上生長周期短的作物。我們要在最短時間內,做到糧食部分自給,武器能夠自產。”
“第三,”肖揚的手指點了點地圖上怒江上下遊,“怒江這條水道,不能隻讓青狼幫霸著。我們要有自己的船,哪怕隻是小舢板,也要開始跑。熟悉水文,結交沿途的漁村、小碼頭。李煥下次來,問問他,紫霄宗有沒有淘汰的舊船,或者有沒有門路能買到便宜耐用的船。有了船,我們進可攻,退可守,信息也不會閉塞。”
“第四,”肖揚看向林清,目光深邃,“《西河簡報》,要升級。不能隻給村裏人看。要想辦法,讓它‘流’出去。內容要變,除了村務,可以加一些外麵的事情,比如哪裏糧價漲了,哪裏出了新鮮事,甚至……可以隱晦地提一提清瀾郡某些‘趣聞’。不用多,一期一兩句就行。讓過往的商人、漁夫、行腳僧,無意中看到,帶走,當談資。”
林清倒吸一口涼氣。肖先生這是要……主動出擊,掌握話語權?雖然隻是最原始的萌芽,但此計若成,西河村就不再是閉目塞聽的邊陲野村,而是能向外傳遞聲音、甚至影響外界看法的一個“點”了!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肖揚的聲音低沉下來,“人才。我們需要更多的人,各種各樣的人。識字的,會手藝的,懂醫術的,甚至……落魄的武者。林清,下一期《西河簡報》的最後一角,可以加上一句:‘西河新立,百廢待興,誠招各方賢才,共謀發展,待遇從優,來者不拒。’”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來了要查清底細,守我們的規矩。但態度要擺出來——西河村,海納百川,隻要是肯幹活、有本事、守規矩的人,這裏就有他一口飯吃,有一片天地!”
林清聽得心潮澎湃,又深感責任重大。他飛快地記錄著,腦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落實。
“這些事,千頭萬緒,我一個人做不來。”肖揚看著林清,“林工曹,你肩上的擔子,很重。”
“林清,萬死不辭!”林清肅然拱手。
“不是要你死。”肖揚擺擺手,“是要你活,而且要活得比別人好。西河村好了,你我才能好。去吧,先把撫恤和獎賞的事情徹底落實,安撫人心。然後,按照剛才說的,擬個詳細的章程出來,我們一步一步走。”
“是!”
林清告退,腳步匆匆,卻充滿力量。
肖揚獨自留在“書房”裏,看著粗糙的地圖,和上麵那個被他重點圈出的“西河村”。
路,還很長。
敵人,很強。
但他手中的牌,也越來越多了。
血與火淬煉出的民心。
初步建立的製度。
紫霄宗的資源渠道。
剛剛解鎖的製造和軍事模塊。
以及……他腦海中那不斷進化、與這方世界逐漸融合的係統。
清瀾郡?周文昌?青狼幫?
他輕輕敲了敲桌麵。
“別急。”
“等我站穩了腳跟,備足了刀槍糧草……”
“咱們,慢慢玩。”
窗外,夜色已深。但西河村的各處,依舊亮著燈火。
那是清理戰場的火把,是照料傷員的油燈,是工匠連夜趕工的爐火,也是……無數雙在黑暗中,望向未來、充滿希望的眼睛。
餘燼中,新生的火種,已然點燃。而這火,注定要成燎原之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