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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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陵地帶的夜晚比山林更冷。沒有樹木遮擋,夜風毫無阻礙地吹過起伏的土坡,卷起枯草和沙塵,打在臉上像刀子一樣。陸明舒裹緊了身上那件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的披風,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前行。
    山鷹給的地圖很詳細,標注了每一個可以取水的地點,每一處可以藏身的凹陷,甚至每一段可能有危險的路程。但地圖上不可能標注的是體力的極限、傷口的疼痛,以及那種深入骨髓的孤獨和恐懼。
    陸明舒已經連續走了四個時辰。從山腳出發時已是傍晚,現在估摸著已經過了子時。她的雙腿像灌了鉛,每抬起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力氣。手臂上的傷口在持續發熱,那種灼痛感正沿著手臂向上蔓延,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額頭也開始發燙。
    感染在加重。她知道,如果不盡快得到妥善治療,後果不堪設想。
    但她不能停。地圖上標注,前方五裏處有一個廢棄的土地廟,可以在那裏休息到天亮。五裏,平時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現在對她來說卻像天涯般遙遠。
    夜空中沒有月亮,隻有幾顆稀疏的星星在雲層間時隱時現。陸明舒隻能憑著感覺和地圖上的大致方向往前走。好幾次她差點摔進土溝裏,都是靠著手中的樹枝拐杖勉強撐住。
    更糟糕的是,她開始出現幻覺。
    也許是高燒引起的,也許是過度疲勞導致的。她總覺得身後有腳步聲,總覺得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跟著她。每次回頭,卻隻有一片漆黑和呼嘯的風聲。
    “陸沉舟……”她喃喃自語,仿佛這個名字能給她力量,“等我……一定要等我……”
    這個名字像一劑強心針,讓她重新打起精神。她想起了陸沉舟最後看她的眼神,想起了他說“活下去,替我看看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倒在這裏。
    又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那是一座低矮的建築,在夜色中像一頭蹲伏的野獸。土地廟到了。
    陸明舒幾乎是爬著來到廟門口的。廟門早已腐朽,半掩著。她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黴味撲麵而來。廟裏很小,隻有一間正殿,供桌上的土地公神像已經斑駁剝落,露出裏麵的泥胎。
    但對她來說,這裏已經是天堂——至少能擋風,能暫時安全。
    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爬到供桌下,那裏相對幹燥一些。她從懷中取出最後一點幹糧——半個硬邦邦的餅子,就著水囊裏所剩無幾的水,艱難地咽了下去。
    吃完東西,她檢查了一下傷口。手臂上的紅腫已經蔓延到了手肘,傷口處有黃色的膿液滲出。其他幾處傷口也都發炎了,摸上去燙得嚇人。
    她取出山鷹給的草藥,但草藥已經所剩無幾,隻夠敷最小的一處傷口。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草藥敷在了手臂上——這是最嚴重的一處,如果手臂廢了,她就真的完了。
    敷完藥,她靠在冰冷的供桌腿上,閉上眼睛。疲憊像潮水般湧來,幾乎瞬間就將她淹沒。但她不敢睡得太沉,隻是半睡半醒地休息著。
    不知過了多久,廟外突然傳來馬蹄聲!
    陸明舒猛地驚醒,屏住呼吸,心髒狂跳。馬蹄聲由遠及近,在廟外停了下來。接著是說話聲:
    “頭兒,這裏有座廟,要不要進去看看?”
    “進去搜!任何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要放過!”
    是追兵!他們居然追到這裏了!
    陸明舒的心沉到了穀底。她現在這個狀態,別說逃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裏?
    腳步聲朝廟門走來,門被“砰”的一聲踹開了。火把的光亮照進廟內,將黑暗驅散。
    “搜!”
    幾個士兵衝了進來,開始翻找。供桌下是最容易被發現的地方,陸明舒知道,她躲不過了。
    就在一個士兵朝供桌走來時,廟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有狼!”
    緊接著是狼嚎聲和馬的嘶鳴聲,還有士兵慌亂的呼喊:
    “狼群!好多狼!”
    “保護馬匹!”
    “結陣!結陣!”
    廟裏的士兵也顧不上搜查了,紛紛衝了出去。陸明舒從供桌下的縫隙往外看,隻見廟外火光晃動,人影交錯,狼嚎聲和兵刃碰撞聲混雜在一起。
    又是狼群?這麽巧?
    她突然想起了山鷹。難道是他?
    不管是不是,這都是她唯一的機會。她掙紮著爬出供桌,朝廟後挪去。土地廟後麵有一片半人高的荒草,如果能躲進去,也許能逃過一劫。
    她用盡全身力氣,爬進荒草叢中,然後將身體蜷縮起來,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廟外的打鬥聲持續了約莫一刻鍾,才漸漸平息。她聽到一個聲音說:
    “頭兒,狼群退了,但馬驚跑了兩匹。”
    “該死!追!一定要找到目標!”
    腳步聲再次朝土地廟走來。陸明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停止了。
    士兵們重新搜查了土地廟,這次更加仔細。她能聽到他們在廟裏翻找的聲音,甚至能聽到他們踢倒供桌的巨響。
    “沒有。”
    “後麵呢?後麵搜了沒有?”
    腳步聲朝廟後走來。陸明舒閉上了眼睛,握緊了手中的短刃。如果被發現了,她至少還能拚死一搏。
    火把的光亮照進了荒草叢。她能感覺到光線在自己身上掃過,一下,又一下。
    “這裏也沒有。”
    “奇怪,剛才明明看到有人影往這邊來……”
    “可能是看花眼了。這荒郊野嶺的,除了我們就是狼,哪來的人?”
    “算了,去別處搜。天亮前必須找到目標,否則沒法向上麵交代。”
    腳步聲漸漸遠去,馬蹄聲也重新響起,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陸明舒癱在草叢中,渾身冷汗。她又逃過一劫。但她也知道,追兵不會放棄,他們還會回來。
    她必須在天亮前離開這裏。
    休息了約莫半個時辰,等到外麵完全安靜下來,她才掙紮著爬出草叢。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黎明即將到來。
    她辨明方向,繼續朝南走。按照地圖,今天應該能走出這片丘陵地帶,進入平原地帶。到了平原,雖然更容易暴露,但至少路好走一些,也更容易找到食物和藥品。
    白天的路比夜晚好走,但也更危險。陸明舒隻能挑最偏僻的小徑走,遇到任何村莊或行人都會遠遠避開。她的體力越來越差,高燒讓她頭暈目眩,好幾次差點暈倒。
    中午時分,她終於看到了一片開闊的平原。一望無際的田野,雖然已是深秋,莊稼早已收割,但那種開闊的感覺還是讓她精神一振。
    江南,越來越近了。
    但她沒有時間感慨。前方不遠處有一條官道,官道上設有關卡,有士兵在盤查過往行人。她必須繞過去。
    她沿著丘陵和平原的交界處走,盡量利用地形隱藏自己。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終於繞過了那個關卡。但她也付出了代價——為了避開關卡,她多走了十幾裏路,體力消耗更大,傷口也更痛了。
    傍晚時分,她來到了一條小河邊。河水清澈,岸邊有蘆葦叢。她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蹲下來喝水、洗臉。冰涼的河水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從懷中取出地圖,研究接下來的路線。按照地圖,過了這條河,再走一天,就能進入江南地界。但問題是如何過河——河上隻有一座橋,而橋上肯定有士兵把守。
    唯一的辦法是找一處水淺的地方涉水過河。但以她現在的狀態,下水等於自殺——傷口遇水會加重感染,而且她體力不支,很可能被水流衝走。
    就在她猶豫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猛地回頭,隻見三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正朝她走來。他們看起來像是流民,但眼神凶惡,不懷好意。
    “喲,小娘子一個人啊?”為首的一個瘦高個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黃牙。
    陸明舒心中一驚,握緊了手中的短刃。
    “看你這模樣,是逃難的吧?”另一個矮胖子搓著手,“把身上的錢財交出來,哥幾個放你一條生路。”
    是劫匪。陸明舒心中一沉。她現在傷重體弱,對付一個人都勉強,更別說三個了。
    “我沒有錢。”她壓低聲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虛弱無害。
    “沒有錢?”瘦高個走上前,上下打量她,“那你身上這個包裹是什麽?”
    那是山鷹給她的包裹,裏麵還有最後一點幹糧和那張地圖。她不能給他們。
    “隻是一些破衣服。”她說。
    “破衣服?”瘦高個伸手就要搶,“拿來我看看!”
    陸明舒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手。但這一動牽動了傷口,她疼得悶哼一聲,額頭上滲出冷汗。
    “還是個病秧子。”矮胖子笑了,“那就更省事了。兄弟們,上!”
    三人圍了上來。陸明舒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她握緊短刃,準備拚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河對岸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住手!”
    三個劫匪一愣,轉頭看去。隻見河對岸站著一個青衣男子,大約三十歲上下,麵容清瘦,手持一根竹杖。雖然穿著樸素,但氣質不凡。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傷人,還有王法嗎?”青衣男子聲音不大,卻自有一股威嚴。
    瘦高個啐了一口:“哪來的窮酸書生,少管閑事!小心連你一起搶!”
    青衣男子冷笑一聲,突然縱身一躍——他竟然直接從河對岸跳了過來!雖然河麵不寬,但也有兩丈多,這一躍輕盈如燕,顯然身懷武功。
    三個劫匪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青衣男子落地後,竹杖一點,直取瘦高個麵門。瘦高個慌忙躲閃,但還是被竹杖掃中肩膀,慘叫一聲,踉蹌後退。
    另外兩人見狀,揮拳攻上。青衣男子竹杖翻飛,左點右掃,不過幾個呼吸,就將三人全部打倒在地。
    “滾!”他冷聲道。
    三個劫匪連滾爬爬地逃走了。
    青衣男子這才轉身看向陸明舒。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看到她手臂上的傷口和蒼白的臉色,眉頭微皺。
    “姑娘傷得不輕。”他說,“需要盡快醫治。”
    “多謝俠士相救。”陸明舒虛弱地說,“我……我沒事。”
    “你的傷口已經嚴重感染,再拖下去會出人命的。”青衣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我自製的金瘡藥,效果不錯。你先敷上。”
    陸明舒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瓷瓶。她現在確實需要藥。
    青衣男子背過身去:“你自己處理吧。處理好了我送你過河,前麵有個小鎮,鎮上有醫館。”
    陸明舒道了謝,解開手臂上的布條,將藥敷上去。這藥果然不凡,敷上去後清涼舒適,疼痛立刻減輕了許多。
    處理完傷口,青衣男子轉過身:“能走嗎?我扶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陸明舒不想麻煩別人。
    但青衣男子不由分說,已經扶住了她的手臂:“別逞強。你現在的狀態,走不了多遠。”
    他的動作很輕,但很有力。陸明舒確實走不動了,隻好任由他扶著。
    青衣男子帶著她來到河邊一處水淺的地方:“從這裏過河,水隻到膝蓋。小心些。”
    他先下水,然後伸手扶陸明舒。河水確實不深,但冰冷刺骨。陸明舒咬著牙,一步步挪過去。
    過了河,青衣男子從岸邊解下一艘小舟:“坐船快一些。你的傷不能再拖了。”
    小舟順流而下,速度很快。陸明舒靠在船頭,看著兩岸飛速後退的景色,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這個突然出現的青衣男子,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幫她?
    “俠士尊姓大名?”她問。
    “我叫柳青。”青衣男子一邊撐船一邊回答,“是個遊方郎中,略懂些醫術。”
    柳?陸明舒心中一動。父親讓她去江南找的,不就是柳先生嗎?
    “柳先生是江南人?”她試探著問。
    “算是吧。”柳青說,“我在江南行醫多年,對這一帶很熟。”
    他頓了頓,又問:“姑娘這是要去哪裏?為何會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還受這麽重的傷?”
    陸明舒按照準備好的說辭回答:“去江南投親,路上遇到了劫匪。”
    柳青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但他沒有多問,隻是說:“前麵不遠就是青石鎮,鎮上有我的一個朋友開的醫館。你先在那裏養傷,等傷好了再上路。”
    “多謝柳先生。”陸明舒真誠地說。
    小舟在河中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果然出現了一個小鎮的輪廓。鎮子不大,但看起來很熱鬧,碼頭上停泊著不少船隻,人來人往。
    柳青將船靠岸,扶陸明舒下船:“跟我來。”
    他帶著陸明舒穿過幾條街道,來到一處相對僻靜的巷子。巷子盡頭有一家醫館,門匾上寫著“濟世堂”三個字。
    醫館裏很安靜,隻有一個老郎中在整理藥材。看到柳青,老郎中笑了:“柳先生來了?這位是……”
    “路上遇到的病人,傷得很重,需要靜養。”柳青說,“張老,麻煩安排一間安靜的房間。”
    張老打量了陸明舒一眼,點點頭:“後院有間空房,跟我來。”
    他帶著兩人來到後院。後院不大,但很整潔,種著幾株草藥。張老打開一間廂房的門:“這裏平時沒人住,但很幹淨。姑娘先住下,我去準備藥。”
    陸明舒走進房間。房間很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但收拾得很幹淨。對她來說,這已經是這些天來最好的住所了。
    “你先休息,我去煎藥。”柳青說,“有什麽需要就跟張老說,他是這裏的掌櫃,人很好。”
    “柳先生,”陸明舒叫住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幫我?”
    柳青站在門口,背對著她,沉默了片刻。
    “因為我曾經也有一個妹妹,”他緩緩說,“她也像你一樣,一個人在逃亡,最後……死在了路上。如果當時有人幫她,也許她就不會死。”
    又是這個理由。陸明舒想起了山鷹,想起了他說起妹妹時的眼神。這世上,有多少人因為失去了重要的人,而選擇幫助陌生人?
    “好好休息。”柳青說完,帶上了門。
    陸明舒躺在床上,緊繃了這麽多天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疲憊如潮水般湧來,她幾乎瞬間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了很久,直到傍晚才醒來。醒來時,張老已經端來了藥和飯菜。
    “柳先生開的方子,”張老說,“按時服藥,好好休養,十來天就能好。”
    飯菜很簡單,但熱乎可口。陸明舒吃得很香,這是這些天來第一頓像樣的飯。
    吃完飯後,柳青來看她,又給她換了一次藥。
    “你的傷口感染很嚴重,但好在沒有傷到筋骨。”柳青說,“按時服藥換藥,臥床休息,不要走動,十天左右應該能下床。”
    “十天?”陸明舒急了,“我等不了那麽久……”
    “等不了也得等。”柳青的語氣不容置疑,“你現在這個樣子,走不出十裏就會倒下。而且追捕你的人還在附近活動,你現在出去等於自投羅網。”
    陸明舒沉默了。她知道柳青說得對,但她真的等不起。陸沉舟還在等她,她的時間也不多了。
    “柳先生,”她突然問,“你聽說過‘聽雨軒’嗎?”
    柳青正在給她包紮傷口的手頓了頓。
    “聽雨軒?”他重複了一遍,“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我要去那裏找一個人。”陸明舒說。
    柳青沉默了很久,久到陸明舒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聽雨軒在蘇州,”他終於說,“但那地方……不是什麽人都能去的。”
    “為什麽?”
    “因為聽雨軒的主人,柳先生,是個很神秘的人。”柳青緩緩道,“他不見生人,不問世事,隻在軒中聽雨品茶。除非有他發的請帖,否則連門都進不去。”
    陸明舒的心沉了下去。沒有請帖,她怎麽進去?怎麽找柳先生?
    “不過,”柳青話鋒一轉,“如果你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見柳先生,也許……我可以幫你。”
    陸明舒猛地抬頭:“真的?”
    “我欠柳先生一個人情。”柳青說,“幾年前我遊曆到蘇州,身無分文,病倒在街頭,是柳先生救了我。他說,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幫助,可以去找他。而我,可以幫他做一件事,作為回報。”
    他看著陸明舒:“我可以把這個機會讓給你。但前提是,你必須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見柳先生?你到底是誰?”
    陸明舒猶豫了。她該相信柳青嗎?該告訴他真相嗎?
    但柳青的眼神很真誠,而且他救了她,還說要幫她。更重要的是,她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叫陸明舒,”她終於說,“是陸遠誌的女兒。”
    柳青的眼睛微微睜大。顯然,他知道這個名字。
    “陸遠誌……”他喃喃道,“十年前宮變中,三皇子的幕僚……”
    “是的。”陸明舒點頭,“我父親在死前,將我托付給他人收養。現在,我要去江南找柳先生,因為他說……我父親留了一些東西在那裏。”
    柳青沉默了。他站起身,在房間裏踱了幾步,似乎在思考什麽。
    “陸姑娘,”他轉過身,看著陸明舒,“你知道你要麵對的是什麽嗎?陸家的案子,牽扯到十年前宮變,牽扯到周家,牽扯到宮裏。你現在去江南,去查這些事,很可能會沒命的。”
    “我知道。”陸明舒平靜地說,“但我必須去。為了我父親,也為了……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陸沉舟。”陸明舒說,“永定侯世子,我堂兄。他中了‘蝕骨枯’,命在旦夕。隻有找到真相,找到解藥,才能救他。”
    柳青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他重新坐下,看著陸明舒,看了很久。
    “好,”他終於說,“我幫你。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養好傷。”柳青說,“十天,你必須在這裏好好休養十天。十天之後,如果你的傷好了,我就帶你去蘇州,去見柳先生。但如果你提前離開,或者傷沒好就亂跑,我們的約定就作廢。”
    陸明舒咬了咬嘴唇。十天,太長了。但她知道,柳青說得對,她現在這個樣子,就算去了蘇州,也未必能見到柳先生。
    “我答應你。”她說。
    “那好。”柳青站起身,“這十天,你就在這裏好好養傷。張老會照顧你,我也會每天來看你。記住,不要離開醫館,不要見任何陌生人。”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還有一件事……陸姑娘,你的身份,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張老那裏,我隻說你是我的遠房親戚,路上遇到了劫匪。”
    “我明白。”陸明舒點頭。
    柳青離開了房間。陸明舒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心中五味雜陳。
    十天。她要在這裏待十天。這十天裏,陸沉舟會怎麽樣?那些追兵會找到這裏嗎?柳先生真的會見她嗎?
    一個個問題在腦海中盤旋,沒有答案。
    但她知道,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養好傷,恢複體力。隻有這樣,才能繼續前進。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醫館裏很安靜,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更夫打更的聲音。
    陸明舒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休息。
    十天。她會好好養傷。十天之後,她會去蘇州,去見柳先生,去揭開一切的真相。
    一定。
    而在醫館對麵的屋頂上,一個黑衣人靜靜地站著,看著陸明舒房間的窗戶,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他抬起手,一隻信鴿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取下信鴿腿上的小竹管,展開裏麵的紙條,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紙條上隻有四個字:“目標已找到。”
    他重新將紙條塞回竹管,放飛了信鴿。然後,他像一道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醫館裏,陸明舒對此一無所知。她隻是沉沉地睡著,做著關於江南、關於真相、關於陸沉舟的夢。
    而命運的車輪,依舊在緩緩轉動,朝著未知的方向,碾壓而去。
    【生存時間倒計時:19天14小時47分33秒……】
    倒計時無聲跳動。而江南的煙雨,已經在前方等待著她。
    隻是她不知道,這煙雨之中,藏著怎樣的危機,怎樣的真相,以及怎樣無法回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