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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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攔住那些大周人!”北蒙千總的吼聲像是被狂風撕碎的破布,嘶啞著在戰場上炸開,“絕不能讓他們突圍出去!”
    他死死攥著腰間的彎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臉上的刀疤在猙獰的神色中扭曲得愈發可怖。
    此刻的他哪裏還有半分之前的誌得意滿,隻剩下滿心的驚怒與後怕——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中了那群大周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方才那片樹林裏的異動,根本不是什麽援軍趕到,不過是對方用了些上不得台麵的伎倆,故意製造出大隊人馬壓境的假象,就是為了引開他的兵力,攪亂他的部署!
    千總的目光死死鎖定著遠處那個在亂軍之中左衝右突的布衣身影,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直往上竄。
    那小子到底是什麽來頭?
    一身粗布短褂,渾身上下沾著血汙與塵土,看著平平無奇,可他手中那柄戰刀,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每一次揮舞都能帶起一片血花。
    北蒙騎兵悍勇善戰,可在他麵前,竟像是紙糊的一般,一個照麵便被砍翻在地。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已經有七八個精壯的北蒙騎兵殞命在他刀下。
    就連自己麾下最勇猛的巴圖魯,那個能單手劈死一頭野狼的漢子,也在與他的纏鬥中,被他尋了個破綻,一刀劃破了喉嚨!
    大周邊關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號人物?
    這等身手,這等悍勇,絕不可能是無名小卒!這是誰的部將?
    千總的心頭翻江倒海,驚疑不定。
    而被他視作心腹大患的林元辰,此刻正騎著一匹搶來的北蒙戰馬,在敵群中橫衝直撞。
    戰馬的鐵蹄踏過滿地的血汙與殘肢,濺起的泥點混著鮮血,糊滿了他的衣袍。
    他手中的戰刀已經砍得卷了刃,刀刃上的血跡凝成了暗褐色的血痂。
    肺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人的熱氣,仿佛要燒起來一般。
    耳朵裏嗡嗡作響,戰場上的喊殺聲、兵刃碰撞聲、戰馬嘶鳴聲,都變得模糊不清,眼前更是一陣陣發黑,頭暈目眩得厲害。
    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筋疲力盡的邊緣。
    手臂上、腰腹間,都添了好幾道深淺不一的傷口,鮮血順著傷口滲出來,浸濕了衣料,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又冷又疼。
    可他不能停。
    他比誰都清楚,這戰場上,容不得半點鬆懈。
    一旦他停下腳步,等待他的,隻會是北蒙人亂刀分屍的下場。
    他的身前,是虎視眈眈的北蒙騎兵。
    他必須撐下去,必須殺出一條血路!
    林元辰咬緊牙關,舌尖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猛地低吼一聲,借著戰馬奔騰的衝勢,戰刀橫掃而出,將一名攔路的北蒙騎兵劈落馬下。
    就在這時,一陣震天動地的歡呼猛地響起——
    “衝出來了!我們衝出來了!”
    林元辰循聲望去,隻見李崇山渾身浴血,手中的戰刀高高舉起,正帶著僅剩的三十餘名親衛,衝破了北蒙人的最後一道防線!
    那三十餘人,個個帶傷,戰袍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可他們的眼神,卻依舊亮得驚人,充滿了死裏逃生的狂喜與悍勇。
    機會來了!
    林元辰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再也不與身邊的北蒙人糾纏。
    他猛地勒轉馬頭,雙腿狠狠夾在馬腹兩側,口中一聲厲喝,戰馬吃痛,發出一聲長嘶,四蹄翻飛,朝著李崇山等人突圍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的動作幹脆利落,幾個呼吸間,便甩開了身後糾纏的北蒙騎兵,匯入了突圍的隊伍之中。
    “逃了!他們竟然逃了!”
    北蒙千總看著那道布衣身影裹挾在大周殘兵之中,越跑越遠,氣得渾身發抖,理智徹底被怒火吞噬。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指向遠方,歇斯底裏地嘶吼道:“給我追!都給我追!”
    五百精銳騎兵,不僅沒能攻下小小的浦裏鎮,反而讓大周人從他的眼皮子底下突圍而去!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千總的目光怨毒地盯著林元辰的背影,恨得牙癢癢。
    都怪那個該死的布衣小子!
    若不是他橫空出世,攪亂了戰局,若不是他斬殺了自己麾下數員猛將,削弱了騎兵的銳氣,自己早就將那群大周騎兵斬盡殺絕了,哪裏還會落到這般地步!
    北蒙騎兵發了狠,催馬揚鞭,緊緊追在後麵。馬蹄聲密集如雨,卷起漫天塵土,一路從浦裏鎮外的曠野,追到了定遠城下。
    直到定遠城頭上豎起了大周的軍旗,城門大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大周守軍衝了出來,嚴陣以待,北蒙千總才不得不咬牙停住了腳步。
    定遠城城高池深,守軍嚴整,絕不是他這疲憊之師能夠撼動的。
    千總看著近在咫尺的定遠城門,又看了看遠處早已消失不見的大周殘兵身影,氣得一口鮮血險些噴出來。
    他狠狠一鞭抽在馬背上,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最終隻能帶著人馬,悻悻退兵。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當李崇山帶著親衛,與林元辰一同返回浦裏鎮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曾經的浦裏鎮,雖說是邊關小鎮,卻也炊煙嫋嫋,頗有幾分生機。可如今,這裏卻成了一片狼藉的廢墟。
    斷壁殘垣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淒涼。
    地上到處都是屍體,鮮血浸透了青石板路,凝結成了暗褐色的血痂,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與焦臭味,令人作嘔。
    林元辰勒住馬韁,翻身下馬,看著眼前這慘烈的戰場,隻覺得一陣心悸。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戰刀,直到冰冷的觸感傳來,才稍稍平複了心緒。
    好險。
    他暗自慶幸,這一次,總算是險之又險地贏了。
    回想起之前的部署,林元辰依舊心有餘悸。
    他讓趙大虎和錢正,提前埋伏在那片樹林裏,用繩子將一根根樹枝綁住,然後不斷拉扯晃動,製造出大隊人馬潛伏其中的假象。
    又讓他們在關鍵時刻吹響號角,故意將聲音傳得遠些,就是為了引北蒙千總上鉤。
    而他自己,則藏在另一側的灌木叢中,趁著北蒙人注意力被樹林吸引的空檔,射出冷箭,製造混亂。
    隨後他便提著戰刀,悍然殺入敵陣,直取對方薄弱之處,為李崇山和那些親衛突圍,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這才徹底扭轉了戰局,結束了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辰哥!辰哥你回來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打斷了林元辰的思緒。
    他抬頭望去,隻見趙大虎和錢正兩人,正快步朝著他跑過來。
    兩人身上都沾著塵土,臉上卻滿是抑製不住的激動與喜悅,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趙大虎更是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林元辰麵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嗓門大得像打雷:“辰哥!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咱們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你是沒瞧見,剛才那些北蒙人被咱們耍得團團轉,那叫一個痛快!”
    錢正也在一旁連連點頭,臉上滿是敬佩:“是啊林兄弟,要不是你想出這麽個好計策,咱們這次恐怕……”
    林元辰看著兩人興奮的模樣,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
    他抬手擺了擺,扯動了手臂上的傷口,疼得他齜了齜牙,卻依舊笑著說道:“沒事,就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而且,你說得沒錯,”林元辰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咱們這次,確實是立了大功!”
    夕陽的餘暉灑下來,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風吹過曠野,卷起他沾血的衣擺,那個曾經默默無聞的布衣小子,此刻的背影,竟顯得格外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