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狼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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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藍的天穹之下,一道濃黑的煙柱驟然拔地而起,扶搖直上,在澄澈的天際格外刺目。
    “總旗!是狼煙!在望京台的方向!”錢正的聲音陡然拔高,驚得周遭的空氣都跟著顫了顫。
    望京台,正是鄭良駐守的烽火台。
    林元辰瞳孔驟縮,二話不說,揚聲下令:“錢正、大虎,帶兩個兄弟,跟我去望京台看看!”
    眾人不敢耽擱,迅速抄起兵刃,緊隨林元辰身後疾馳而去。
    經過這些時日的嚴苛訓練,烽火台的兵卒早已脫胎換骨,滿編的隊伍士氣高昂,便是遇上小股北蒙騎兵,短時間內也足以守住陣地。
    一行人趕到望京台時,隻見烽火台的木門上還釘著幾支斷裂的箭矢,木柵欄上濺著點點暗紅的血跡,顯然剛經曆過一場慘烈的廝殺。
    鄭良見林元辰親自帶兵馳援,又驚又喜,連忙扯開木門上的門閂,將眾人迎了進去。
    “到底怎麽回事?”林元辰的聲音沉得像淬了冰,目光掃過周遭狼藉的景象。
    鄭良半邊臉頰被箭矢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順著下頜線往下淌,浸透了胸前的衣襟。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汙,咬牙道:“總旗,是北蒙的斥候,足足十人!
    半個時辰前突襲望京台,被我們拚死擊退,眼下他們騎著戰馬,往南邊的村子跑了!”
    “村子?”林元辰臉色驟然劇變,一顆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你帶四個兄弟,跟我快追!”
    然而,雙腿終究跑不過戰馬的鐵蹄。
    當林元辰等人提著一口氣,氣喘籲籲地奔到村口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怒火燒得人幾乎要眥裂眼眶——
    村口那幾間原本炊煙嫋嫋的茅草屋,此刻正燃著衝天大火,赤紅的烈焰舔舐著焦黑的房梁,劈啪作響的燃燒聲裏,裹挾著木頭炸裂的脆響。
    滾滾濃煙翻湧著衝上半空,將半邊天際都染成了暗沉的灰黑色,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龐,也映紅了地上那片刺目的血色。
    泥濘的土路上,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姿態扭曲而僵硬。
    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枯瘦的手指還保持著向前抓撓的模樣,仿佛臨死前還在護著什麽;
    有被包裹在破爛繈褓裏的嬰孩,小小的身軀蜷縮著,早已沒了聲息;
    還有衣衫襤褸的婦人,散亂的發絲沾滿了泥土與血汙,雙目圓睜,像是還凝著無盡的恐懼與不甘。
    殷紅的鮮血正從屍體身下汩汩滲出,與路上的泥濘混作一處,匯成蜿蜒的血線,慢慢染紅了腳下的黃土。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雜著皮肉燒焦的焦糊味,每吸一口氣,都像是有刀子在刮著喉嚨。
    林元辰猛地蹲下身,指尖顫抖著觸碰地上尚未幹涸的血跡,那溫熱的黏膩觸感,讓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間凝固。
    他的聲音冷得發顫,字字句句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血液還沒凝固,北蒙人肯定還在附近!”
    暮色四合,殘陽的最後一縷餘暉,被迅速席卷而來的濃重夜色吞噬殆盡。
    暗沉的天幕壓在頭頂,讓這片死寂的村落更添了幾分煉獄般的絕望。
    眾人望著眼前的慘狀,胸腔裏的怒火像是被點燃的炸藥,熊熊燃燒著,幾乎要衝破胸膛。
    有人死死咬著牙,指節攥得發白;有人雙目赤紅,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還有人握著兵器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顫抖。
    鄭良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抽出腰間的戰刀,鋒利的刀刃在暮色中閃過一道凜冽的寒芒。
    他仰頭發出一聲悲憤的嘶吼,聲音裏帶著泣血的恨意:“總旗!你說怎麽幹!兄弟們豁出去了!跟這群畜生拚了!”
    錢正、趙大虎,還有其餘六名兵卒,也紛紛握緊了手中的兵器,鐵製的刀柄被攥得滾燙。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林元辰,目光灼灼如炬,渾身都散發著同仇敵愾的凜冽殺氣,隻待他一聲令下,便要衝上去與敵人不死不休。
    經過這些天的魔鬼訓練與生死磨礪,他們早已不是當初那群聽到北蒙人名字就瑟瑟發抖的慫兵。
    林元辰教給他們的,不隻是殺敵的本領,更是保家衛國的血性與勇氣。
    林元辰眼底寒光凜冽,眸子裏翻湧著滔天的殺意,卻沒有半分慌亂。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怒火,沉聲下令,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錢正、趙大虎,跟我走!其餘人分成兩組,仔細搜查!我料定北蒙人還藏在村子裏!”
    三人循著空氣中愈發濃重的血腥味,還有地上淩亂的馬蹄印,踩著散落的瓦礫與斷裂的木柴,小心翼翼地穿過遍地屍骸,一步步朝著村子深處走去。
    行至一處朱漆大門早已破敗的大院外,遠遠地,便聽見院內傳來北蒙人囂張的哄笑聲,那笑聲粗鄙而刺耳,夾雜著不堪入耳的咒罵,還有酒壇碰撞的脆響。
    林元辰三人立刻屏住呼吸,悄然躲在拐角的陰影裏,借著微弱的月光,透過敞開的院門往裏望去。
    這一眼,讓他們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
    十個北蒙斥候正圍坐在院中燃起的火堆旁,一個個袒胸露背,滿臉橫肉。
    他們大口喝著搶來的烈酒,啃著不知從誰家劫掠而來的肉幹,嘴裏還在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時不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更令人發指的是,他們身下墊著的,竟然是村民的屍體!那些死去的老人、婦人,被他們像墊腳石一樣踩在腳下,肆意地淩辱著。
    趙大虎死死咬著牙,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喉嚨裏擠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聲音裏滿是滔天的恨意:“這群禽獸不如的畜牲!”
    錢正攥緊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他死死盯著院內的北蒙人,幾乎要將牙齒咬碎。
    他轉頭看向林元辰,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總旗,動手吧!別讓這群畜生再多活片刻!”
    “先把其他人叫過來,布好陣型再動手!”
    林元辰壓低聲音,眼底殺意翻騰,卻依舊保持著冷靜,“敵在明,我在暗,不可貿然行事,務必一擊必殺!”
    片刻之後,所有人都在院外悄然集結,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林元辰蹲下身,用手指在濕漉漉的泥地上迅速畫出一張簡易的戰術圖。
    他沉聲部署,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錢正,你帶兩個人,埋伏在大門正對麵的那處院子裏,聽我號令放箭,務必先幹掉幾個敵人,打亂他們的陣腳!”
    “是!”錢正抱拳領命,聲音鏗鏘,轉身便帶著兩個弟兄,貓著腰悄然離去。
    林元辰又看向剩下的人,目光銳利如刀,聲音冷冽如冰:“其餘人,隨我埋伏在院子兩側!一旦敵人受驚衝出來,直接殺上去!記住,一個都別放過!”
    “遵命!”眾人齊聲應和,聲音不大,卻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在寂靜的夜色裏格外響亮。
    一切部署妥當,林元辰緩緩抽出腰間的戰刀,鋒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著懾人的寒光。
    他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出陰影,穩穩地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鄭良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急切道:“總旗,讓我打頭陣吧!”
    誰都清楚,兩軍交戰,第一個衝上去的人,定然是最危險的,生死往往隻在一瞬之間。
    林元辰斜睨了他一眼,語氣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嚴厲,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少廢話!想搶頭功,等你哪天坐上我的位置再說!”
    鄭良看著林元辰挺拔的背影,神色複雜,心中卻湧起一股滾燙的熱流。
    他從軍多年,見過的上官不計其數。有貪生怕死、克扣軍餉的;
    有頤指氣使、視人命如草芥的;
    卻從未有過一個像林元辰這般的——訓練時,他與兵卒同吃同住,糙米飯配野菜,他吃得比誰都香;夜
    裏,他會悄悄起身,替熟睡的弟兄們掖好被角,生怕有人著涼;
    上陣殺敵時,他身先士卒,將最危險的位置留給自己,把生的希望讓給弟兄。
    這樣的上官,值得他們豁出性命去追隨!
    而此時的大院裏,北蒙人依舊在開懷暢飲,放聲大笑,酒肉的香氣混雜著血腥氣飄散開來。
    他們絲毫沒有察覺,黑夜之中,死神的鐮刀已經悄然懸在了他們的頭頂,一場複仇的獵殺,即將拉開序幕。